第 7 章(1 / 1)

看到江与眠纵身跃下崖底,为他除尽身旁血阴曼时,裴溟有一瞬的恍惚。

他竟忘记了,自己曾经有个师尊。

若不是此时见到江与眠,他都快忘记这人长什么模样。

血阴曼遭受剑气攻击,又有日光直射,很快就退散了,拖着残破的枝干缩回地底,一时不敢再冒头。

江与眠并不得闲,转身就掐诀为裴溟施术疗伤,他扶起靠坐在崖壁上的人,眉宇间怒气暂消,问道:“怎么样?”

见裴溟失血过多,血虽止了,但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浮在空中的破昏剑倏然回鞘,利器所带来的风擦过脸颊,似有杀气。

他抱起裴溟踏上云舟,表情如覆寒霜。

云舟朝训诫堂飞去,江与眠掌中灵力未停,为裴溟续着生机,好在他来得并不算迟,怀里人很快就有了动静。

“师尊。”怀里人声音沙哑虚弱,但抬头看他时却是满眼孺慕与喜悦,说道:“你来救我了。”

像是打破了那一层伪装的冰封,裴溟露出个虚弱的笑,让江与眠心中微动,也不知是要开心还是怎样,伤成这样偏偏笑了。

裴溟还很虚弱,说完像是站不住一样,又将脸埋进他衣服里,

他暗暗叹息一声,只要能走出来就好,至于今天的事,由他这个师父来讨回公道。

他刚才在云遮峰等裴溟回来,接送弟子的飞禽往往要去好几个地方,回来迟一点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没想那么多。

然而没多久就接到了君漾的灵符传讯,问裴溟回没回去,说早起在学堂里,裴溟和司徒泓元差点打起来,下学堂后她一直没看到裴溟,也没看到司徒泓元三人,不知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人根本没有回来,他这才发觉不对,很快就顺着裴溟身上的白玉令牌找到了位置。

御空而行速度很快,远远就看见了训诫堂建筑,不得不说,裴溟能走出来露出个笑,让江与眠不免有点开心,这代表以后就能和正常小孩一样笑闹了,以后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他并不知道,怀里抱着的人再压不住阴戾气息,是从神魂里带来的,年幼的躯体无法承受这种阴邪之气,竟朝着头部上涌,以致双眼变得猩红。

裴溟眼前都是猩红之色,他熟悉这种情况,常人被阴邪入体后就是这般,只能借着江与眠的怀抱隐藏异状。

眼看就要到地方,若是被人发现他神魂有异就糟了,不得已之下他咬破舌尖,转头吐出一口血,将阴邪气逼出一些,眼里的猩红散退,但并不彻底。

他悄然从袖子里摸出点东西,是方才顺手在崖底抓到的血阴曼种子,原本想日后作他用,不曾想今日就要用到自己身上了。

江与眠立即查看他情况,见徒弟浑身战栗说冷,身上阴气又重,心中自然有了猜测,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在落霞坡崖底受了阴气侵蚀。

但在看到裴溟那双泛着血色的眼睛后就知道不对了,他察觉到什么,立即顺着破口撕开裴溟左边衣袖,就在大臂上看到了一株穿透皮肤正在生长的幼苗,是血阴曼。

幼苗以血肉为食,在裴溟身体里扎了根,如果不趁着刚发芽就拔下来,血阴曼的根系会在裴溟身体里蔓延,再长出无数枝芽来。

他握着急速生长的枝条,来不及说一个字就拔了下来,连带着裴溟的血肉。

就算及时止血疗伤,但裴溟还是生生疼晕了过去,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江与眠眉眼冷了下来。

他衣上染血,抱着晕过去的裴溟走进训诫堂,在被询问时只问道:“无故打伤同门,是否该受罚?”

金琰锋略一沉吟便点头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还请江长老将缘由说明了,训诫堂才好办事。”

“司徒泓元伙同他人,将我徒弟打伤,跌至落霞坡崖底,被血阴曼缠身扎根,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现在尸首已经凉了,如此欺人害人行径,该如何罚?”

江与眠说着,一株透着妖邪之气的血阴曼浮起来,在空中静待。

金琰锋看出根系处的肉块与裴溟灵力所出同源,在江与眠的示意下也看到了裴溟大臂上的伤口,血阴曼带来的阴气盘附在其身上,久久不散。

一听又是司徒泓元,金琰锋眉头一皱,就让弟子去带司徒泓元三人,又请江与眠入座,拿出一瓶疗伤圣药凝华养元露让他先给徒弟伤处敷上。

“多谢金长老,我方才已用了药。”江与眠淡淡说道,他手里自然有上好的药给裴溟用,凝华养元露和他用的药大同小异,多敷一层也不会让伤口加速愈合。

金琰锋的示好他知道怎么回事,金琰锋与司徒戟是师兄弟,算是司徒泓元的亲师伯。

等司徒泓元被训诫堂弟子带来时,裴溟也悠悠转醒了,恰巧与司徒泓元对上视线。

他还在江与眠怀里,垂下眉眼避开司徒泓元的视线,然而手却紧紧攥住了江与眠衣裳。

在场的人几乎都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一个八岁的孩子浑身染血,浮在空中的血阴曼根系扎在从他身上生生□□的一块碎肉上,这种恐怖的遭遇,任谁看见都知道他在惧怕。

司徒戟陪着司徒泓元一起过来了,路上他已询问过自己儿子,就是没想到裴溟看起来会这么惨。

“司徒泓元,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琰锋作为训诫长老,常常是一副威严冷酷的模样,许多小弟子都对他心生畏惧。

至于司徒泓元,因着对方无法无天的性子,他师弟弟媳又太过溺爱,闯过两次大祸被他这个当师伯的收拾过,所以不免也会惧怕他。

“师伯,我……”司徒泓元看了眼裴溟,也知自己闯了祸,口中支支吾吾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是没想过推脱责任,将这事糊弄过去,可此时训诫堂里两个金丹修者都释放出威压,金琰锋不说,本就是训诫长老,审讯弟子时释放威压很常见。

就是江与眠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威压却如此沉重,眼神都是冷的,直直看着他,就算有父亲帮他撑着,可顶着如此压力,实力不够与之抗衡,他就是想撒谎都难。

发现司徒戟想说什么,江与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低头对裴溟说道:“将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裴溟再次攥紧了他衣服,低声开口:“晨起我去上早课,授课长老还未到时,司徒泓元问我是否要认他做老大,我回拒了,他便要抢我的书,我没给,他就使出了迎风火,我与他对抗,君漾说要请金长老前去理论,司徒泓元就收了手,我亦收手,他又约我前去落霞坡决个高下,我应了,不曾想与他斗法时,被吴麟、窦瀚承偷袭,三人合力将我打下崖底。”

事实便是如此,他也未曾添油加醋,连司徒泓元都无法反驳。

早课前发生的冲突被许多小弟子都看到了,稍一查证便能得知裴溟所说不假,再加上司徒泓元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金琰锋心知他这个师侄此次又闯了祸,心下不免暗叹一声。

裴溟顿了顿又说:“崖底我不知道那些妖植是什么,它们割破我身上吸食血肉,我本想爬出崖底,但一阵雾气让我昏昏沉沉,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后来就没了意识,好似要腾空,再睁眼就看到了师尊。”

“那些是血阴曼,会释放紫雾幻境,你修为不够,自然无法挣脱,要腾空是血肉流失太多快死了。”

江与眠淡淡解释道,话语毫不遮掩,让在场的人都为这个“死”字一凛,心知今日他是不会轻易饶过司徒泓元了。

见金琰锋在斟酌,江与眠心下不悦,直接问道:“金长老,无故伤及同门性命,该如何罚?”

“江长老息怒,我代我儿先赔个不是,让令徒受苦了。”司徒戟态度还算可以。

他又道:“幼子顽劣不堪,我这个做父亲的难以推责,该罚该补偿令徒的,自然是一定,只是我还有个疑问,如今春日未到,血阴曼缩回地底,留在地上的无法将令徒伤及至此,令徒身上阴气如此浓重,是不是这其中还有误会。”

“你问我?”江与眠气极,前世今生加起来第一次咄咄逼人:“我只知我徒弟被你儿子打下悬崖,差点被血阴曼吸食干净,我去迟一步,你们看到的就是一具白骨,他入门不过一月,只因拒绝认你儿子做老大就被欺凌至此。”

他平缓了一下,看着对方父子说道:“司徒长老,你问我血阴曼一事是否有误会我不知,我只知你儿子与另两人是此次伤人源头,至于阴气重,血阴曼在他体内扎根,若不是拔除的快,就不会只是这一株了。”

司徒戟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血阴曼一事是裴溟自己做的,这谁都知道不可能,一个不过八岁的弟子,被诸多血阴曼围在崖底,没人救只有一个下场。

他提出这点,不过是想给司徒泓元开脱点罪责,伤人是真,但血阴曼异动也不是司徒泓元能想到或者做到的,不至于受罚太重,但显然江与眠不吃这套。

金琰锋低声吩咐一个弟子去落霞坡查探,又让人去带吴麟和窦瀚承。

训诫堂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僵持。

“江长老,你看这样如何,司徒泓元三人各罚神魂鞭十下,思过崖思过三月,扣一年月俸拨到裴溟名下,对他恢复伤势所用的药物灵植,都由他们三人师长出。”

金琰锋说着,而听到神魂鞭十下的司徒泓元因恐惧瞪圆了眼睛,他还记得上次被打五鞭时鬼哭狼嚎的情形,神魂鞭不同其他,一鞭下去,连神魂都被抽中,那种疼痛实难忍受,还有思过崖,那底下全是风刃,待上一天浑身都是伤痕,更遑论三个月。

身旁有司徒戟在,他急急哭求道:“父亲救我!我不要被打,也不要去思过崖!”

说起来司徒泓元自小就生得好看,与高大俊朗的司徒戟有几分相似,只凭长相来说,如果他不是这种人憎狗嫌的性子,也会是个第一眼就招人喜欢的小孩。

幼子哭求,让司徒戟心下不忍。

“思过崖倒是可免。”江与眠这时出声了,他看一眼满脸泪痕的司徒泓元,淡淡说道:“神魂鞭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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