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橙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
小狗子的爹忙完农活回到家,也见到了家里的不速之客小奶龙。
对于他的到来,苏苏尤为期盼。
小狗子信誓旦旦,说他爹一定能帮她找到家人,苏苏毫不怀疑,毕竟她曾经可是异想天开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爸爸的小幼崽,完全不知道自不量力四个字怎么写。
龟爷爷说她太小,那小狗子的爸爸总不小,他已经是个大人啦!
于是,农家汉子桑秋原一踏进家门,面对的就是一张笑容灿烂地像朵向日葵的小脸。一个精致的娃娃般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甜蜜蜜的喊道:“狗子爹爹好!”
狗子爹桑秋原懵了:“......”
小狗子被他娘压着读书,他坐在屋檐下的小木凳上,捧着一本三字经摇头晃脑的背诵,一见他爹回来,立马如释重负般的丢下书,跑去向桑秋原介绍了一番小奶龙。
桑秋原这才知道,他离开不过半天时间,自家儿子就从外边捡了个孩子回来。
听闻小奶龙走失了,需要他们帮忙寻找家人的时候,桑秋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没问题,苏苏就在家里住着,等明儿我去四处打听打听,帮你找找看。”桑秋原是个典型的农家汉子,性情朴实又热情,晒的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摸着头道:“苏苏长得这样好看,你不见了家里人一定特别着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苏苏神色有些茫然,这些话她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又不大明白。
为什么她长得好看,家人就急着找她?真的可以很快找到爸爸吗?可是她在小溪里呆了三年,都没有见到家里人来呀。
而且爸爸和她说了,他不能来找她呢。
苏苏隐隐约约察觉到,小狗子的家人似乎没有办法帮到她,他们与她之间有着奇怪的误会。
为了精确寻人的范围,桑秋原还问了苏苏一些问题。
“苏苏,你记得你家里人的名字吗?”
小奶龙乖巧的答:“我记得我爸爸叫弑天。”其实是龟爷爷告诉她的。
“弑天?这名字倒有些陌生,不像镇子上那些富贵人家取的名儿。”
在这个时代,人们一般都会取有着美好吉祥寓意的名字,身份越高的家族越讲究这个。哪怕是偏僻乡下的桑木村,也会根据族谱定字,按照四季时节来轮替,祈求风调雨顺作物丰收。
别看小狗子不好听,其实他大名叫桑冬湛,只是因为出生时早产,怕养不活才起了这么个好养活的贱名。
弑天这个名字,只听着便极为狂妄傲慢,连老天爷都要弑杀,该是何等的猖狂之人?
桑秋原暗自思忖完,又问:“那苏苏以前住在哪里知道吗?”
小奶龙毫无防备,诚实的说道:“我住在水里呀!就是山上那个水潭。”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朝洛西山那边指着,满脸懵懂纯稚,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倒映着天空的晚霞,丝毫不知自己吐出的话语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桑秋原本没把这句童言当真,可他仔细打量小奶龙,惊诧的发现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好像说的是真的一般。
他心头微跳,正要再问几句,妻子丽娘的声音从隔间传来。
“相公,可否过来一下。”
“诶,来了。”桑秋原立刻向屋内走去,把两个孩子丢在原地。
转入屋内,只见丽娘端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低着头,手里捏着针线和布料细细缝制着。她在缝一双软底布鞋,小小的鞋子不过巴掌大,鞋面上还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红鱼。
“相公,苏苏是狗儿从山脚下的深潭边牵回来的,到家后,我看到她脚上竟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走过山林,却没有一点伤痕与脏污。”丽娘慢条斯理的轻声说着话,眉目间一片平静淡然。
桑秋原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性,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往外瞄一眼,压低了声说:“这小娃娃,怕不是什么山野精怪?这可不成,咱们还是将她送走吧?”
丽娘抬头笑望他一眼,温声宽慰道:“相公不必惊慌,我看她天真浪漫,并无害人之意。前些时日狗儿遇难,恐怕就是苏苏救下他,有恩便要报答,既然她想来家中玩耍,我们就好好招待她一番吧。”
桑秋原是大字不识的粗人,他的妻子丽娘却读过书,本来是镇上秀才家的女儿,若不是生来身带疾患,也不会下嫁给他这个乡下汉子。
丽娘性情、模样无一不好,桑秋原爱重她,这些年来辛勤劳作,自己和儿子节衣缩食,只为治好妻子的病。桑秋原知晓妻子比自己明事理的多,家里有什么事,一般也都是听丽娘的安排。
听丽娘这么说,桑秋原立刻拂去心头疑虑,点头附和道:“不错,咱们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丽娘莞尔一笑,垂首咬断手中的棉线,起身拿着做好的小鞋子来到厅堂。
苏苏其实听到了他们在房里说话,她的耳朵很灵敏,很远的声音都能听见。她大概知道了,这两个人已经发现她不是人类,可是他们怎么不像龟爷爷说的那样,把她抓起来抽筋剥皮煮了吃呢?
丽娘走到小奶龙身前,蹲下身道:“苏苏,姨姨给你做了鞋子,我帮你穿上好不好?”
苏苏疑惑地盯着她温和的脸,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开心。
“好!”她笑眯了双眼,脆生生应道。
小鞋子套上苏苏白嫩嫩的脚丫子,丽娘又将她披在脑后的头发扎了起来,用彩色的花绳绑了两个软乎乎的小辫子。
打扮好的小奶龙越发可爱的不似凡人,小狗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等一切收拾停当,迫不及待的拉着苏苏出门玩,实际上是去向小伙伴炫耀自己的妹妹。
苏苏被小狗子牵着去村子里串门,一朝得了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妹妹,小狗子可嘚瑟了。苏苏跟在他身边喊人,这个伯伯那个叔叔这个婶婶那个姨姨,还有爷爷舅爷奶奶哥哥姐姐,整个村子的人几乎全叫遍了。
小奶龙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到后面什么都记不清了,晕头转向只会仰着小脸傻笑卖萌。
等终于结束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座掩映在蔷薇花中的小院子亮起朦胧的灯火,在黑夜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辉。
远处有溪流叮咚流淌,携来阵阵清凉的夜风。
苏苏被凉风一吹,晕乎乎的脑袋稍稍清醒,她抬头望一望亮起繁星的夜空,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被一大堆人类称呼塞满脑子的小奶龙,怎么也想不起来。
屋内,丽娘呼唤道:“苏苏,吃饭咯。”
苏苏的思绪被打断,干脆将其抛在脑后。她哒哒哒跑进屋子里,被小狗子抱起坐上椅子,几个人围坐在桌边,吃着充满烟火气的饭菜。苏苏还不会使筷子,这一晚只能被其他人投喂。
虽然她一点也不饿,可是闻着饭菜的气味,总觉得很好吃。苏苏也终于尝到了,红红的辣椒是什么滋味。
原来红色果子也不一定就很甜啊。
晚上小奶龙与小狗子睡在一个房间,两个小家伙在床上玩闹好一会才消停。
苏苏躺在铺着竹席的床上,望着窗外一轮幽幽的明月,听着耳边小狗子发出小小的呼噜声,还有外边青蛙的呱呱声和小虫子的唧唧叫声。
乡下的夜晚并不宁静,可在如此嘈杂的背景音里,越发显得黑夜格外的清寂。
小奶龙辗转反侧,突然记起自己遗忘什么了!
她忘了家里的龟爷爷啦!!!
苏苏猛的翻身而起,她急吼吼的从床沿滑到地上,套上丽娘做的小鞋子,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屋子的大门没有关,银色的月光倾斜着泄进来,小奶龙踩着一地皎洁月色走到院子里。
院子口一扇竹篱笆门半掩着,苏苏推开这扇门,正要走出去,却看见院门前不远处的地上伏着一个圆圆的黑影子。
苏苏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正是龟爷爷吗?
老乌龟缓慢的往前爬动,夜里不见苏苏回来,他以为她发生了意外,于是从深潭中爬出来,循着小奶龙的气味找到了这里。
发觉气味停留在人类的院子里,老乌龟心神巨震,他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他老的快要死了,他也要为小奶龙报仇!
三年朝夕相伴,无儿无女的老乌龟早就将小奶龙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孙女。
如果苏苏真的遭遇不测,他一定......
一道阴影投在眼前,老乌龟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嘻嘻笑的小奶龙。
“龟爷爷,你怎么也到这里来啦!”小奶龙摸了摸老乌龟的龟壳,奶声奶气的说:“你是不是来接苏苏回家的呀?”
老乌龟:“......”他觉得自己也许不是老死,而是迟早有一天被小奶龙给气死。
偏偏小奶龙毫无所觉,她蹬着小短腿爬上老乌龟的背,一把抱住老乌龟长长的脖子,软糯糯的说道:“今天苏苏走了好长时间的路,脚酸酸的,龟爷爷背我回家好不好?”
他们以前经常玩这样的小游戏,后来苏苏长大一点,老乌龟就不怎么陪她玩了。老乌龟听见小奶龙语气中的疲惫,默默转了个方向,往溪边爬去。
老乌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生气,教孩子不能打骂,要讲道理。
他平静的问:“苏苏,你今天做什么了?”
小奶龙坐在龟爷爷背上,一点一点给他分享这一天的经历。她的语气兴奋极了,这一天过的实在丰富多彩,算得上苏苏短暂的人生中最充实的一天。
最终,她这么评价道:“龟爷爷,狗子哥哥、还有狗子哥哥的爹娘都是好人呢!”
老乌龟正好走到了溪边,他冷哼一声道:“这世上还有更多你没见过的坏人。”
小奶龙接话道:“那肯定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好人!”
老乌龟语气冷硬:“等他们知道你不是人,就算是好人也会变坏,会来伤害你。”
苏苏气急地说:“才不是!狗子哥哥的爹娘都知道,他们也没有把苏苏抓去炖汤!”
爷孙俩一阵斗嘴,老乌龟一改以往淳淳善诱的态度,嘴巴变得又毒又狠,把小奶龙怼的小脸都快皱成苦瓜。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微微的震动起来,好像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奔驰。
小奶龙最先发现动静,她小手圈紧龟爷爷的脖子,小声道:“龟爷爷,有好大的东西在跑,往我们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