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李墨白回了殿内,他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只手中把玩着一碧玺小穗。
沈辞忧见李锦琰以此为饰佩戴过,应该是两兄弟一人一枚。
这档口上,他们因何吵架不言而喻。
她懂得此刻李墨白内心的拉扯,也明白他需要的片刻的清净。
于是替他添一盏茶水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才听他吩咐宫人,“去靖王府......看看靖王回去了没有。”
沈辞忧紧绷着的弦这才松缓下来,莞尔一笑,“到底是亲兄弟,皇上见靖王委屈成那样,还怎忍心怀疑他?”
李墨白向她伸手,二人十分自然地十指相扣,“为何你不觉得朕是在监视他?怕他畏罪潜逃?”
“皇上真这般疑心,一早就让内宫侍卫将靖王拿下了,何必还要等上半个时辰?”沈辞忧掐着指头算了算,“半个时辰,足够靖王离宫回府了。”
他的食指在她的手背上敲了敲,短暂笑过后神色又严峻起来,“朕盼着不是他,又怕是他。”
“皇上得了什么证据所以怀疑靖王?”
李墨白将证据一一说与沈辞忧。
她捡起被李锦琰丢在地上的锦帕,仔细端详着粘在上面的几根丝线,“就是这些?”
思忖须臾,继续道:“皇上的衣物皆是四执库和内务府量身裁制好了送来,皇上虽‘不食人间烟火’,但也应该知道,衣物皆是由各式面料裁剪拼接制成的。皇上可知道一匹锦缎的面料,做完一身衣裳后,还会剩下多少余料?”
设计到李墨白的知识盲区,他诚实地摇头。
“就比如皇上今日所着常服。”她揪着李墨白的肩头,打趣道:“过肩处打对折,上下面料余出需得裁剪。袖口要做圆压线,左右面料亦作残料。凡此种种,数不胜数,这些余下的边角料,量可不少。若是寻常衣料,裁衣多出的料子丢了也不可惜,但这蛟绒丝价值千金,靖王扣扣搜搜的,会舍得丢掉?”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李墨白挑眉,“然后?”
“多出的面料,一般情况下都会被做成布腰、香囊、钱袋、手帕,又或剪出花样来缝在别的衣裳上做贴纹,用处可多。而这其中,以香囊、钱袋、手帕、贴纹云云为例,都是可以随手送人当礼物的。靖王平日交友广泛,与人投缘时将这些小玩意儿随手送出去不算稀罕事。所以这定罪靖王的证据,其实并不能坐实了只有他一人有嫌疑。”
李墨白静静打量着她,不可置信这样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话会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的眼神里裹了几分惊喜,似在感慨‘朕的蠢忧忧终于开窍了’。
“你心细,这样的事朕从未想过。”
“皇上不是没想过,是没精力去想。”沈辞忧用食指指腹按压着他眼下乌青,“三日睡了四个时辰,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又听见谋害恭顺王之人极有可能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关心则乱,脑子里熬成了一锅粥,还能想出什么?”
李墨白倏然擒住她的手腕,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他笑,“你在永安宫,如何知道朕不吃饭不喝水?”
沈辞忧闷哼一声别过脸去,“我当然知道。皇上连我送来的糕点都不吃,还能吃什么?”
“是朕忙忘了。”李墨白一拍脑袋,“该打。这会子有些饿了,这便取来统统吃掉,总不好拂了你的心意。”
李墨白想要起身,但沈辞忧却一屁股在他怀里坐实,拦着不让他去,“哎呀,中午的糕点这会儿肯定都不新鲜了,刚才来的时候让三福去给皇上准备了夜宵,是你最喜欢的烧烤,估摸着快好了。”
她向门外唤道:“三福公公,皇上饿了要用膳!”
“得嘞~奴才这就安排~”
可李墨白还是想吃那份糕点。
毕竟是忧忧的一番心意,他不忍心让它付诸流水。
“烧烤也吃,糕点也吃,朕心境开阔,突然觉得饿得很。”
就在他起身去拿糕点的时候,脑海中却响起了沈辞忧的碎碎念:
【完了完了,那么多芥末,他这会儿吃了还不得‘打死’我?】
做糕点的时候,沈辞忧担心李墨白会为了让她安心,不吃饭也骗她说自己吃了,于是她便在送来的糕点里面加了不少量的芥末。
眼见李墨白提着食盒重新坐回她身边,兴致勃勃地取出糕点来先递给她一块,“你也尝尝。”
“啊?不......不了吧?”沈辞忧尴尬笑着,“嫔妾自己的手艺嫔妾心里清楚,还是不吃了......”
“你辛苦一场,朕怎么好意思吃独食?乖,朕喂你。”
说着,他拿起糕点就要往沈辞忧嘴里塞。
沈辞忧拼命向后躲,整个人都躺在了暖座上李墨白还是不肯放过她。
索性跨在她身上,乐呵着将糕点往她嘴边怼。
两口子正打闹着,‘不长眼’的三福于此刻端着个烤盘闯了进来。
他看着这尴尬的画面连忙转过身去,“皇、皇上,您是先用奴才手里的夜宵?还是先用您手边儿的‘夜宵’?”
李墨白咳了两声,兀自起身后拉了沈辞忧一把,吩咐三福将烤盘放到小几上后,才对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放肆!朕如今都不敢开车了,你胆子倒大!”(不是doge)
这一盘烧烤算是救了沈辞忧的‘狗命’,她连忙打岔说道:“皇上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墨白和沈辞忧都喜欢吃海味,故而今天的烧烤多了许多海鲜。
正吃着,见李墨白面不改色将糕点掰开,露出里面嫩绿色的芥末酱,将一只剥好壳的虎斑虾在上面沾了沾,而后递给沈辞忧。
沈辞忧看呆了他这番操作,“皇上,你......唔......”
不等她说完,李墨白就将烤虾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么大的芥末味谁会闻不出来?你可真是朕的小笨蛋。”
沾过些许芥末的烤海虾味道好极了,沈辞忧一边咀嚼着,一边装傻充愣向李墨白露出满足的笑。
笑着笑着,冲劲忽而上头,呛得她脑壳酸胀,瞬间逼出了眼泪。
再看一眼糕点里缺了大块的芥末酱,沈辞忧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喂给自己虾的时候,把只沾了一点点芥末的一面对着自己,而背对着自己的另一面,肯定早就被他涂满了芥末!
【艹!狗皇帝是故意的!】
坐在她对面的李墨白早已笑得捧腹,更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打趣道:“朕不过是给你剥了只虾,你看你,都感动到落泪了。真傻,不过朕喜欢。”
看他笑得这么开心,沈辞忧趁他‘疏于防范’之际,将他面前那枚被掰开的糕点整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大量的芥末瞬间在舌尖上炸开,疯狂席卷着每一处味蕾。
此刻的李墨白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五官扭曲狰狞,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扳回一城的沈辞忧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嘲讽道:“哎呀,嫔妾不过就是给皇上亲手做了些糕点,皇上也不至于感动得哭到五官乱飞吧?好好一个帅哥,现在看起来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亚子?”
她伸手摸摸李墨白的脑袋,眉尾不自觉上挑,语气愈发得意:“真笨,不过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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