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袂飘飘地悬于半空之中,膝上横着一架木质古琴,十指翻飞,在琴弦上拨动。
一阵清澈悠远的琴声如同流水般流淌而下,带着净化之力,所过之处魔气消散。
怨灵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一个个神情呆滞,身子随着琴音慢慢摇晃……
森魔心惊到了极点,他这浓灵恶雾是由千百恶灵的怨气所化,凶恶异常,他自己都小心控制着害怕反噬,来者是什么人?居然凭琴音就能净化这些凶灵的恶念?!
他猛然一个尖利地呼哨,那些恶灵猛然一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身上的黑气又重了几分。
裴苍衣指尖微微一顿,随后琴声陡然高亢起来,如天兵天将携带万千阳光飞临。
所过之处,诸魔退散,阴邪不生。
大厅之中原本魔气纵横,阴冷异常,但随着琴声的流转,魔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初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气温也升了上来,春暖花开,让人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众人虽然不懂琴音,但这强大的威力却让所有人震服。
有救了!他们这次真的有救了!
无数双眼睛热切地望着半悬在空中的那白衣男子,如同望着一位神祗。
震惊,崇拜,爱慕……无数情绪在这些人眼中翻腾。
至于那森魔,这琴声对他来说显然是催命的,他勉强支撑了片刻就一声大叫,有黑血自他七窍流出。
而百里簇景,不知是不是他也是魔身的关系,他难得出现了心悸感觉,心脏一阵阵激跳。
过分了啊,怎么能不分敌我地群攻呢?
百里簇景不善地瞄了裴苍衣一眼,随后一记碎心掌就向着森魔拍去,森魔躲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身子凭空飞出去好几米。
森魔也滑溜,知道打不过,挨了一掌之后趁机猛然化成一团黑雾,闪电般逃了出去。
裴苍衣指尖一弹,一道淡蓝色的琴波就追了过去,砰然击中那团黑雾。
黑雾中有什么东西惨叫了一声,瞬间消散了大半,一道亮光却闪了一闪,流星般冲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关键时刻,森魔直接丢弃了肉身,保住魂魄不散而后逃走了。
裴苍衣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手下琴声不断,和缓轻柔……大殿内的黑雾逐渐一点点变白,最终化为一团团乳白色的云雾飘散。
大殿内被捆着的那些孩子已经被松了绑,他们呆呆地看着正中央那个白衣男子,眸中满是憧憬与感激。
“多谢仙长……”
“多谢神仙哥哥……”
“这位仙长真好看啊!”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仙长,当年国师大人也极美,可是比不上这位仙长有气度。”
“请问这位仙长名号?”
都是热血时期的少年,很多人在道谢之余,也不忘真心夸赞。
裴苍衣有个毛病,他挺喜欢被人夸赞的,更何况他这具皮囊确实美的不同寻常,足让他自傲。所以他将这些夸赞照单全收,还微微笑了一笑。
他一笑如春阳融雪,众少年又是呆了一呆,视线几乎要移不开:“仙长……”
“呵呵,蠢!”一道淡冷的声音冲进众少年耳膜,
众少年回头,发现说话的是百里簇景。
他一身红衣懒洋洋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柄剑:“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犯花痴?出口在你们后方,速速离开,要不然么……”
他转了转剑锋,寒光凛冽,仿佛下一刻它就会飞起来砍瓜切菜。
众少年齐齐打了个哆嗦,他们见识过他的功夫,哪里敢招惹他?忙忙地告辞走了。
裴苍衣瞥了百里簇景一眼,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疯,好端端地去吓唬那些孩子。
南辛锦却扑了过来,一把扯住裴苍衣的衣袖,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师父,呜呜呜徒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裴苍衣拍了拍他的头,“这不是来了,好了别哭了,莫让人看了笑话。”
百里簇景动作十分直接的将小师弟从裴苍衣身上撕了下来,“小师弟,似乎是为兄救了你,你抱着师父哭什么?要抱也应该抱着为兄哭吧?”
将一条手臂伸过去,懒洋洋地道,“呐,抱着给我哭。”
南辛锦:“……”抱着百里簇景哭?
哼,他才不要!
裴苍衣揉了揉眉心,是他的错觉么?总觉得百里簇景这几日的举动时而成熟得过头,时而幼稚到了极点,在邪魅与傲娇之间反复横跳,这样真的不会精分吗?
南辛锦在撒娇的间隙,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眸向着站在水晶棺旁边的黑袍人看去,他张了张口似是先要叫皇兄,但是又蓦然顿住,一时之间情绪十分的复杂。
南辛煌恍如未闻,像是呆滞在原地一般,站在那个水晶棺前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着神的状态,“阿芜……”
失败了,一切全完了……
他筹备了那么久,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甚至还将亲弟弟也算计了进去,结果在最后的时刻被人打断了!
他的阿芜,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复活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频频要来捣乱?!
他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那个白衣男子,面上闪过一抹恨意,他忽然抽出长剑,像是疯了似的朝裴苍衣刺去!
百里簇景面色一冷。
南辛煌还没冲到那白衣男子身旁,就被斜侧里的一道红光直接击飞,那一下极重,仿佛要震碎他的经脉一般。
南辛煌重重地撞在了水晶棺上,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还好他在关键时刻猛然一偏头才没将那水晶棺弄脏。
南辛煌看着地上的血,忽然想到了那日监牢中,白芜就是这样一口血喷出,而后渐渐断绝了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阻拦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拦我!”南辛煌终于彻底崩溃,平和的假面裂开,他歇斯底里如同困兽一般。
裴苍衣淡淡地瞧着他,“你以为不拦你,你就能将国师复活?”
南辛煌双眼通红,手指死死地抓着那个水晶棺的边缘,失魂落魄,“我就快成功了,阿芜快要活了……我没别的要求,只想让他复生……”
裴苍衣眸中闪过一抹悲悯,这太子,当真是可恨又可怜。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魂飞魄散之人绝无复生之可能,你刚刚施行的那个法术是魔教炼制邪祟杀器的试验,就算成功了活过来的也不是你的阿芜,而是一个借助他的身体行动,以怨气为养料的怪物。”
南辛煌一僵,他缓缓将头转向裴苍衣,满眼不信,“魔教炼制邪祟杀器?不可能!那人明明是位隐士仙长,我……我还亲眼看到他复生了一只死掉的鹿……那鹿活蹦乱跳的,和正常鹿没什么两样……”
“蠢!”百里簇景嗤地一笑:“那不过是魔教的障眼法而已,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凡人。”
南辛煌脸色煞白,他也想起了刚才的森魔所施展出来的怨灵魔气,压根不是什么仙长。
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喃喃:“你说的是真的?魂飞魄散真的救不回来了?”
南辛锦心中本来滔天的怒火,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生出了几抹心疼……这毕竟是他的皇兄啊,从小将他疼到大的皇兄……
他攥紧了手指,“我师父从来不说假话的,而且没有哪种救人方式是以虐杀活人为方法的,皇……南辛煌,你被骗了。”
南辛煌如受重击,他后退两步,坐在水晶棺前看着里面的尸首愣神。
裴苍衣手中有白光吞吐,似是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那具邪气横生的水晶棺毁掉。
百里簇景抱剑站在一旁,眸光低垂,俯视着不远处失了魂似的南辛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匆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皇上驾到!”
十几号人乌乌泱泱地挤进了这个大殿之中,皇帝看起来带了不少兵马过来,看到南辛锦之后猛然松了一口气,随后快步走到那个水晶棺前,狠狠地给了南辛煌一巴掌,“你这个逆子!居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们皇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来人!给朕把这逆子押回去!关进寒玉宫之中!没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将他放出来!”手一招,十几个御林军就冲了上来,想要将人带走。
犯了这么大的错理应酷刑处死,结果皇帝却只是将这太子软禁在冷宫?
裴苍衣挑了挑眉,看来这老皇帝是想要护犊子了。
虽然有些不爽,但是裴苍衣倒是没打算插手。
修真派并不会干涉皇家朝政,更不会越俎代庖轻易处死一国太子。
老皇帝看不出裴苍衣的喜怒,越发心虚,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幸得二位仙长出手相救,这才保得朕的锦儿无事,也救回了这些失踪的南幽国子民……”
他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而后绕回到了正题,“是朕一时失察,让那奸邪迷惑了朕那逆子的心智,好在尚没有铸成大错,两位仙长放心,朕一定会重重惩罚那逆子,给两位仙长一个交代。”
裴苍衣不置可否。
老皇帝手一招,一个公公捧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老皇帝亲手捧起那盒子,“仙长救下了我南幽国无数子民,朕不胜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仙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仙长笑纳……”
啧啧,这老皇帝还想来收买他?
裴苍衣刚想要光风霁月地摆手,在看清盒中物之后忽然顿住——
那是一面银色的镜子,镜面反扣,镜背面刻着精致的花纹,如同藤蔓一般。
老皇帝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镜子,“这是我们南幽国的幻灵宝镜,传闻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个法器,有识人本体之能。朕思前想后认为唯有此物可聊表朕的感激之情……您若不信的话朕可以给您试试……”说罢就随手照向身边的侍卫。
“人类,水灵根,三阶。”
百里簇景皱眉,有这镜子在,他的魔体身份不就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他眼珠转了一转,忽然笑眯眯地道,“这么神奇?给我瞧瞧……”说罢就想要去拿那个镜子。
裴苍衣心中猛然一跳,百里簇景想要干嘛?!万一让这小狼崽随便乱照,照到了他裴苍衣身上,那可就直接玩脱了!
裴苍衣猛然出手,在百里簇景之前抢过那镜子,八风不动极其沉静地道,“多谢陛下,那本君就笑纳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那“□□”塞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
呼,好险。
百里簇景看了裴苍衣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是他的错觉么?怎么感觉裴苍衣比他还紧张那个镜子?难道是害怕别人乱照照到他百里簇景身上,然后一秒测出来他是魔?
没想到裴苍衣原来还是蛮紧张他的嘛……
想到这里,百里簇景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对着裴苍衣一笑,如同曼陀花开般惊艳。
而在裴苍衣的视角来看,就是百里簇景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忽然抬头看向他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根据本书一般规律,主角笑得越好看,心中的小算盘就打得越响……
裴苍衣心中有些发毛,这小崽子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