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并没有多少清兵据守,一如当年被流贼肆虐的明廷。
这半年,得范永斗之助,大将军府在河南已经建立一张完备的消息网,翟哲对河南了若指掌。
眼下清廷的实力虽然比大将军府要强盛,但既驻军京师震慑蒙古,又要围攻大同城,同时重兵据守江淮,中原腹地实际上空虚的很。
中原再不复往昔的荣光,从崇祯十七年大旱起,这里变成了实际上成了统治者的负担,旱灾之后是兵灾,河南的生产一直没能恢复。百姓在死亡和收获的粮食之间平衡,也许等人死的更少些,这里才能恢复平静。
大雪之后,明军再次出动。
步卒过江后在齐膝高的雪原跋涉。军中一些老士卒对此并不陌生,当年天雄军战郧阳正是在雪天随卢象升千里驰援,一个月从京畿南杀到湖广,如今他们要走一条相反的路。
在大军出之前,有一行人先行赶往山西。
金小鼎希望明军能往河南接应义军过河,但他同时带来的信息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对吴三桂的看法。
如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都已投靠清廷多年,骨子里已是个满人,没有半点策反的可能,唯有吴三桂不同,两年前他还是大明的山海关总兵。清兵初入关时,弘光帝曾派使臣册封他,他并没有严词拒绝,甚至同时接受了清廷和大明的册封。直到明军攻破江南,隆武帝也曾派使者前去,那个时候,吴三桂不但严词拒绝,甚至将明廷使者绑缚送给了多尔衮。
姜镶反正后,清廷中势力最强大独立领军的唯有吴三桂一人。多尔衮对他的封赏不可谓不丰厚,那么我能拿出什么来让吴三桂反正了?翟哲殚精竭虑,身边那个温暖而又有活力的身躯也无法勾起他都兴趣。
“他是汉人”
这是最重要的筹码,但此时不是几百年后,汉人的观念尚未深入人心。这个年代的人考虑更多的是宗族、忠君和师门。只要反剃令爆那一刻,让人看到一点汉人雄起的影子。再说,和藩镇说民族,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一切都是权势,翟哲今天已经明白,所谓的天下大势不过是在权势中演变。吴三桂有向明廷示好的意思,也不会向他翟哲低头,他所向的一定是南京城的那个皇帝。
“闽粤已经归郑氏了,大西军近年在云贵展迅,如果把四川再封给吴三桂,当真五代十国了”翟哲粗糙手掌抚摸在身边美人丝滑如绸缎般的肌肤上。历史果然是个死循环,如三国演义所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高慧君像一支小猫蜷缩在男人身边。
“当年韩信向刘邦请封假王,刘邦说要当就当个真王,当什么假王。既然大明已有两个王爷,我又何必再吝啬另一个。”
他做出决定之后,立刻又想起大西军,那些张献忠的部下这一年已经占据了云南,而且兵马展迅。大西军与吴三桂不一样,他们即使再强大,也不可能得到如郑芝龙和吴三桂同等对待,翟哲不可能给他们比忠贞营更高的地位
美人如美酒,翟哲侧身从后面抱住柔软的身体,把满脑子的国家大事抛到一边。他不喜欢这般算计和平衡,这也许会让他少活几年。他只是不喜欢,并不是不会。草原的那段日子让他终生受益。与皇太极交手,与额哲为伴,汉部与土默特的分分合合,那些都蕴含着政治的精髓。
与吴三桂初始只能是简单接触,而且这一块担着巨大的风险。单调的雪原上,一支商队在艰难的行走。车辙入雪甚浅,说明车上没有多少货物。商队伙计都带着白毡帽,他们中有人没有剃。自江南反剃重归大明后,剃令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山西义军兴起后,除了太原城,其余各地百姓乡绅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几乎都剪去了辫子。两个月血腥的屠杀后,多尔衮下令封刀。不是因为他仁慈,他需要的是汉人奴才,而不是汉人死尸。
柳随风的头卷在脑后,一个宽大的皮帽挡住了他半边脸。虽然有风险,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在河南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是人就有空子,现在在河南掌权的都是汉人,范永斗人已经到江南,但关系还在。
“驾,驾”车夫挥鞭,从喉咙眼出含糊的咒骂。车内的柳随风一个颠簸,驮马车辙又陷入深坑。几个伙计飞快钻出来,吆喝着号子,奋力马车推出坑。柳随风倚靠在车壁上,他没有动弹。
路比想象中难走,他要做的事情更难。
不仅要把金小鼎这三万多人带出来,他还要借此与吴三桂建立联系。
他不会冒险走进吴三桂的兵营,但这是一个姿态,他随翟哲走到今天,岂会甘心永远当个幕僚。
湖广战事结束后,所有人都需要喘气,那将是权力重新分配的时刻。柳随风给自己的定位是中枢,翟哲不会让他主政一方。但没有地方支持的中枢犹如无根之木。大将军府的武将系统现在以逢勤和左若为双中心,同时还有天雄军系统,浙东系统,江南义军系统,眼下又增加了忠贞营和降将,实际上各派势力都在翟哲一手操纵中。但民务不一样。这一块牵涉到真正的利益,陈子龙独揽大权的时代终究会过去。
根据柳随风的分析,翟哲对江南士绅的让妥协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宗茂、范永斗和姚启圣都将得到自己的位置,当然也包括他柳随风。这些人都是倚靠大将军起家,不像陈子龙和堵胤锡那样,一直保留着尊奉朝廷这块遮羞布。
接触吴三桂应该是柳随风亲历身为办的最后的重要布局,不仅仅为翟哲,也是在为他自己。他有很多对手,范永斗、宗茂,那些人远比军中武将难应付
无论怎么说,柳家是最早追随大将军的家族,柳全的儿子柳泰熙已经授诸暨县令,走了进入朝廷的第一步。
自从听祖父对自己讲述国朝堂之争的诀窍后,他一直期盼自己能切身一次那种如履薄冰的刺激。他没能考中进士,甚至举人,他终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