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同整理好朝服后,抬起头来,正要往临淄宫里去,猛然见苏秦向自己走来,他显得有些慌张和局促。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的表情,很快他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沉稳。
苏秦抱拳拱手施礼,急切地问道:“田卿忙于齐国政务,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前日交予田卿的物品,不知是否探听清楚它们的来历。”
“噢,你是问那支短箭和那块玉佩吧,这就有消息了,我现在急着进宫面见齐王,就与此事有关,苏丞相暂且再忍耐一时,待事情水落石出,我自会将详情告诉你的。”
苏秦听田同所言,仍不明白事情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他很想再问下去,但也发觉田同是不便多说,所以故意模糊话题。
苏秦对田同还是比较信任的,也就没有追问下去。田同向苏秦挥手告别,急匆匆地进宫去了。
苏秦带着心中的些许疑惑,找了自己的马车,他上了车,见孟氏姐妹已经坐在车上打盹儿,大概她们游玩一天,也十分劳累了,所以在车上暂歇了起来。
苏秦上车后,也不打扰姐妹俩休息,低声地命吴景赶车回去田府。
苏秦首先又来到了赵国使团的驻地,他询问了周绍是否见到宁钧,周绍又是摇头,苏秦心里一凉,觉得宁钧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他闷闷不乐地带着孟氏姐妹回到内院,院子里空无一人,苏秦再到西屋去看看,屋内也空空如也。
孟氏姐妹经过一番休憩,已经恢复了精神,她俩见苏秦很是忧心,就关心地问候他担心什么事情,苏秦连声叹息,说道:“已经连续几天不见宁钧,叫我如何能不挂肚牵心、寝食难安。”
孟氏姐妹听到苏秦所忧之事,想想自己也实在是帮不上忙,不由得也替苏秦发愁起来。
到了晚间,田府的孙管家来请苏秦等人前去用晚饭,苏秦没有心思去前厅应酬,所以就吩咐孙管家将饭菜送到住处来,他和孟氏姐妹就在那里用餐。
可是,等到田府的傭人将饭菜送来,苏秦眼看着满几案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勉强地动了动筷子。
孟氏姐妹陪着苏秦,随便吃了一点。她俩一边吃,一边找些话题来安慰苏秦,打发着沉闷的时光。
孟氏姐妹问起了苏秦中午酒席宴间的情形,苏秦给她俩描述了一番。孟氏姐妹起初不敢兴趣,后来听到淳于期的那番高论,也给逗得呵呵直乐。
她俩看苏秦仍是无精打采的,觉得他真是遇到了大忧心事,以往遇到这种话题,苏秦早就压抑不住男人的冲动,搂着她俩的身子求欢,可是今天却毫无兴趣。
后来,孙管家派人来收拾了剩饭剩菜,苏秦又和孟氏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个时辰,孟氏姐妹见苏秦愁闷不解,她俩呆着也不会让他好受,所以准备起身告辞去睡觉。
就在此时,田府中好像喧哗声四起,三人都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竖起了耳朵。苏秦感觉有人正快步跑过了他们居住的院子,过了片刻,又有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跑了过去。他这时才意识到,田府出了大事。
孟氏姐妹发现田府中的奔忙慌乱情形,也显得惊慌起来。苏秦连忙安慰二人,让她俩就在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不要乱跑。他熄灭了灯烛,出门去看个究竟。
苏秦出了院门,正撞上了匆匆跑来的孙管家,他着急地对苏秦说道:“我家主人有命,请苏丞相呆在住处,千万别出来乱跑。”
苏秦点了点头,问道:“出什么大事了,怎么府上如此杂乱?”
“主人的弟弟大将军田成打到门上来了,主人正率领家丁和门客在府门口抵抗,他担心苏丞相有闪失,所以让我来报信。”孙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又急吼吼地转身回禀田同去了。
苏秦站在院门口犹豫了起来,他想着遵守田同的嘱咐,回到屋中暂避。可是,再一想,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去察看一番,到时田成攻入府内,自己和孟氏姐妹岂不是被瓮中捉鳖,逮个正着,那时可只剩下被动挨打了。
苏秦急忙又回到屋子里,把孟氏姐妹带了出来,给她俩在湖边的山石后找了个躲避的地方,叮嘱她俩千万别现身或乱跑,自己去去就来。
苏秦然后就直奔田府的大门而来,他到了府门附近,混迹在杂乱的人群中,摸上了田府的门楼。田府之中人马杂沓,纷乱奔跑,门客有好几百人,竟无人注意他是谁。
田府的门楼很是宽敞,平日里就有人在上面巡逻,此时上面站满了田府的家丁和门客,田同和田铭父子手持宝剑,裹夹在人群之中。
苏秦在门楼的避光角落里紧贴着墙壁隐藏起来,他望向了门外,所见情景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田成全身披盔贯甲,身后跟随着三百多士卒,人人手执利刃和火把,火把将把周围环境照得如同白昼,利刃明亮闪光,显得杀气腾腾。
府门下的田成大骂田同道:“你别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别人的身后,你给我站出来说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要还是我的弟弟,就立刻撤去兵马,咱们好言好语地说话。”田同站在门客中间,就是不挺身而出。
“你这个阴险的小人,我才不和你废话呢。你今晚向齐王报告我刺杀赵国使者,可有此事?表面一团和气,背后下刀子,这是你的一贯作风。”田成怒斥道。
苏秦听了田成的话,才明白田同傍晚急匆匆地进宫面见齐王的原因了,他大概就是向齐王汇报自己遭刺杀的事儿,可是,当时自己与田同交谈,他却含混应付,并没有说明。
他也惊奇于田成的消息灵通,傍晚发生的事情,当夜他就知道了内情,所以带着人马来田同府上兴师问罪,看来田同惹上大麻烦了。
田成骂完话后,手臂向前一挥,他身后的兵马就向前行进,眼看就逼近了大门。此时在门楼上的田同显然是有所忌惮,他大声向田成呼喝道:
“田成,你难道疯了吗?未经齐王批准,擅自调动兵马,围攻当今齐国正卿的府邸,你这可是犯下了造反之罪,你最好想清楚了,不要头脑发昏。”
田成嘎嘎地狂笑了几声,解气地说道:“没想到你这阴毒之人也害怕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啊,你养了那么多的门客和家丁,意欲何为难道我不清楚吗?”
田成显然气不过,着急怒骂:“说我造反,恐怕真要造反的绝不是我田成。我今天就要冲到你的府中,把你那些见不到人的东西翻检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苏秦闻听田成的骂语,心说:“这兄弟反目,也是势同水火啊,不能相容。”
田成说着,再次举手向前,士卒们踏着坚实的步伐,接近了大门,前排的士卒向两侧包围,从阵中闪出十多个工兵,他们手拿铁械和滚木,用铁械插入门缝,后面以滚木撞击,田府的大门顿时被撞得摇晃不停,门楼上的人也受到震动,心惊肉跳的。
田同此时脸色煞白,又气又急,他连忙命令门楼和两侧墙体上埋伏的弓箭手向下放箭,刹那之间羽箭如同急雨飞向了田成的兵马。
田成阵中闪出持盾牌的卫兵,他们遮挡在军阵前面。
刚才撞门的工兵急忙闪避到阵中,田成自己也躲了进去,他怒火中烧,喝令手下的弓箭手列阵放箭,阵中马上就闪出一排士卒手持弓箭对准了田府的城楼,田成将手一挥,密集的剑雨又向田同的人马反击去。
田同毕竟不是武将,对于排兵布阵不很在行,他在门楼上根本未列出持盾挡箭的阵容,田成的正规军队射出的羽箭飞上门楼,田同手下的家丁和门客纷纷找寻隐蔽的地方躲藏,很多人闪避不及,都摔下了门楼,惨叫声、呼喝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田同的身前原来护卫的人被箭射中了几个,其他人紧急护送田同逃下了门楼。苏秦所在的墙角躲进了两个家丁,他们见到苏秦,其中一个骂道:“你小子倒是机灵,早早就寻好了一个避身之处。”
苏秦知道他们误以为自己是田府的门客,也不搭话,静静地躲在墙角继续观察大门外的动静。
田成的弓箭手足足放了有一刻钟的羽箭,田府门楼和墙体上的家丁和门客都纷纷躲避了起来,阒无一人。田成这时才向下按了按手臂,弓箭手停止了放箭。田成再次命令工兵们前去破门。
苏秦见此情景,心想:“如果田同指挥自己的人,趁此机会再次施放冷箭,相信田成仍然是无可奈何,还得撤回工兵。”
然而,田同早已被搀下了门楼,站在田府门后的空地上,听着咚咚咚咚的滚木撞击大门的巨响声,一筹莫展。
苏秦心说:“就这么撞下去,只怕是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大门洞开,田成领兵杀进了田府。”他也着急,但是不便出面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