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皇上身边任职,足以说明张大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几人微妙的关系,干脆将唐安与程采夕的囚室安排在了程云鹤与六王爷对面。
说是囚室,环境却好的惊人,出了十二根木头柱子能起到“牢”的作用,剩下的红木桌子,舒坦的大床,倒更像是一间客栈。
唐安怎么也想不到,再度见到程云鹤会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之下。看着正在下棋的两个老人看到自己是错愕的眼神,唐安挤出一个笑容,招了招手道:“嗨,六王爷,门主大人,好久不见。”
“唐安?”二人齐声说道,而当看到他身后的程采夕时,程云鹤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惊讶,诧异道:“采夕,你怎么会来这里?”
程采夕满是委屈地嘟起小嘴,可怜巴巴地道:“爹——”
唐安叹了口气,道:“你的宝贝女儿不想黑发人送白发人,所以黑灯瞎火地跑来劫狱。”
“劫狱!”
这回不仅仅是程云鹤,连一向沉稳有度的六王爷都大惊失色。这种公然挑战皇室威信的举动,向来只会换来人头落地一种结局。
程云鹤猛地站起身来,道:“你们糊涂!我和王爷之所以在天牢,是因为皇上想要保全我们,并非如你们想象的那般!你$一$本$读$小说 ()这个傻丫头,怎么能干出这种傻事!”
唐安苦笑道:“我知道,只可惜知道的晚了一些。”
六王爷皱了皱眉头,道:“皇上知不知道这件事?”
程采夕“哼”了一声,道:“就是他把我们抓起来的。”
一听这话,程云鹤与六王爷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担忧。
程云鹤道:“皇上还说什么了?”
唐安道:“说我身为镇西侯知法犯法,罪无可恕,选个好日子就要砍了我们俩的头。”
“嗡!”
程云鹤脑海中一阵晕眩,忍不住一个踉跄退后一步。他快步来到门前,大吼道:“来人!我要见皇上!”
能住进天牢里的,无不是曾经位极人臣的大人物。牢头一路小跑过来,和程云鹤交涉了几句,却根本不敢答应这样的非分之请。
到了这里还能活着出去的,开朝以来就没有几个。除非皇上召见,否则以一个小小狱卒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安排他见皇上?
程云鹤有些颓丧地坐倒在地,脸上铁青一片。他这一辈子最为要紧的便是两个孩子,现在倒好,他还没有先走一步,反而要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在自己前面,这种老年丧子之痛他承受不起。
“唐安,我与你说的很明白,让你无论如何要保护好采和与采夕,现在的结果难道就是你对我的承诺?”
见程云鹤将怒火喷到自己身上,唐安无奈地摊了摊手,道:“老爷,你太低估了大小姐执拗的性子。她决定了的事,谁能改变得了?”
程采夕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小心翼翼道:“爹,你别生气了,这件事不怪唐安,是我偷偷摸摸想要救你出去。若非他猜到了我的意图,恐怕我现在就已经死了。”
看到程采夕浑身上下满是伤痕,程云鹤大是心疼。但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他们怎么能将你们二人安排在一个房间?”
程采夕看了看唐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程云鹤犀利的问题。难不成要如实告诉老爹:是你女儿不知廉耻,用蒙汗药把他迷晕,然后霸王硬上弓?
唐安尴尬地笑了笑,却也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干脆拉起程采夕地小手,道:“这个…老爷…恐怕我以后要改口叫你岳父大人了。”
“岳父?”程云鹤微微一愣,像是忽然间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两只如鹰爪一般的手狠狠抓住门柱,怒道:“唐安,我让你保护采夕,你竟然监守自盗,占我女儿便宜——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唐安满头大汗,终于知道大小姐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彪悍无比的话是跟谁学来的了。
“爹,这件事与唐安无关,是女儿…女儿…”程采夕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措辞才好,羞涩地咬着下唇,下巴都快要低到了锁骨上。
唐安顺势说道:“不错,我二人两情相悦,老爷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鸳鸯你个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敢行那苟且之事,这叫什么爱情?这叫奸情!
见程云鹤脸色臭臭的,六王爷打个哈哈,笑道:“老程,唐安如此年轻就贵为侯爷,又是禁军统领,将来权倾朝野指日可待,这样的乘龙快婿你都不要?”
程云鹤冷“哼”一声,显然还没适应从老爷到岳父的身份转变:“什么侯爷,他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
“他现在是龙困浅水,想当年老皇帝尚在的时候,我等谁没有个牢狱之灾?有时候体罚也是一种恩惠,可惜你这家伙一辈子刚正不阿,从来都是把别人送进牢房,自己却从没住过,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六王爷缕着胡须笑道,“待到他脱困之日,便是翱翔九天之时。老程,你可想好了,这样的女婿不要,我可是还有个年方十六的孙女……”
“你想都别想!”程云鹤瞪他一眼,继而气呼呼地盯着唐安:“臭小子,你若是敢亏待我女儿,我绝不放过你!”
唐安哈哈一笑,道:“老爷放心,大小姐天仙化人一般的女子能垂青于我,我待她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她呢?”
程采夕脸色通红,轻轻“哼”了一声:“她若是敢待我不好,我便一剑杀了他!”
话虽然说的凶,但她眼中的情意,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哈哈,这样多好,皆大欢喜。恭喜门主喜得佳婿。”六王爷笑呵呵地对着程云鹤拱了拱手,换来后者一阵白眼。
唐安脸色一整,道:“说完了我们的事,该说说你们两位了。二位都是前辈,一辈子见过无数风浪,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哪怕你们引颈就戮,东方远行就会放弃到手的利益么?”
程云鹤摇了摇头,脸色严肃道:“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守城在乎民心,十三年前的政变,全天下都知道三王爷是叛逆,皇上师出有名,京城上下齐心。而现在,朝廷里别有用心之人污蔑我二人是奸臣,百姓不明就里,只会被奸人利用。若是我二人仍在朝堂之上,百姓只会觉得皇上昏庸,任用奸人,待到东方远行兵临城下,京城离心离德,这仗还怎么打?”
六王爷秦越跟着说道:“那些为了保全自己身份地位的庸臣,想到这么一个愚蠢之极的法子,却是害的人心动荡,当真百死莫赎。万般无奈之下,我二人只好舍身成仁,让百姓看清楚东方远行的真面目。若是我们死掉之后,他仍旧不肯罢手,谁是奸佞一眼便知。”
程云鹤叹息道:“十三年前,我的挚爱死于其手;十三年后,这老匹夫又妄图染指大唐江山。这十三年来我与他同朝为臣,每一次见到他我都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但为了大唐却不得不压抑这种念头。明知道最大的仇人就在身边,却只能隐忍,这种痛苦我忍了十三年,而现在……是连本带利收回来的时候了。就算我身死,也要让他东方远行遗臭万年!”
唐安终于明白了二人的真实想法,除了对二人深深地敬佩之余,内心一片惨然。
他明白,这个办法算不得高明,却是攻破谎言,让汴京上下一心的唯一办法。
看着身旁一头雾水的程采夕,唐安暗暗皱眉。这样的情况下,到底怎样才能救二人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