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
“怎么又来了!”梁文青面露不悦地看向梁平,质问道,“爹,你和庄婶上次到底是怎么跟那媒婆说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想找婆家的吗!”
“爹那日已经说清了啊……”梁平无奈,怎奈家中有适龄的姑娘没定亲,断也没有将媒婆拦在门外的道理,只得让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先去一旁避一避吧,爹自会与其说明。”梁平对梁文青说道。
梁文青却不走,气愤地道:“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家人怎么恁地不要脸,都说了不愿意还让媒婆三番两次的上门!”
这上门说合的媒婆是受了城东的王家拜托,想将梁文青说给家里的小儿子,原因是梁文青与江樱华常静十来日前出城踏青之时偶尔与这王家小郎君见了一面,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对方的眼,回来没几日,便直接请了媒婆上门。
又因媒婆上门的时候说了句什么“你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怕就不好找了”的话,本是为了加深‘危机感’,趁早促成好事,却让梁文青大为恼火,认为自己遭到了偏见。
虽然,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媒婆上门,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儿成何体统?莫要胡闹,快回房去。”梁平还欲再劝,却听得厅外已经传来了脚步的走动声,无奈于这媒婆的腿脚过于利索。
梁平一瞧,得,还真是前不久那个媒婆,原原本本的,连身上那件紫红色的褙子上的绣花儿都不带变的。
媒婆一进门。瞧见了除了梁平之外还有个姑娘在,不仅愣了愣,却还是自如的笑着打招呼道:“这么晚过来,真是叨扰了,梁老爷可莫要怪罪才好!”
“岂会。”梁平客气的笑着摇头,碍于礼数,请人坐了下来。又命小丫鬟奉茶。
梁文青却还直愣愣的站在原处。一步都不带动弹的,不顾梁平的眼神示意。
媒婆瞧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没有眼色的姑娘是哪一位。
她上次不过是受人所托前来上门说合的,并未见过梁文青本人。
而此刻由于不能确定这小姑娘的身份,故而并未直截了当的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而是客气地向梁平问道:“不知道梁夫人可在家中?若是在的话。还请梁老爷代为引见引见——”
她是知道这家是做酒楼生意的,白日里过来难保会见不着人。故待天黑了才上的门。
听她说要见庄氏,梁平含笑道:“真是不巧,内人身体今日有些不适,红娘有何话与鄙人直接说来就是了。”
“这……”媒婆闻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权衡了一下,却是笑着看向梁文青,状似随意地同梁平问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生标致。真招人喜欢……不知是府里的哪一位姑娘啊?”
“是小女。”梁平笑答道,倒也不再驱赶梁文青。
当着面说清楚。倒也好。
给媒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自然是不好,但他这闺女,估计这辈子是没机会经媒婆说合了。
梁平本是打算沿着话茬将事情明说了,然而不及之下却听媒婆笑道:“原来是梁姑娘啊……我当是江小娘子呢!”
“……”
这是卖的什么药?
“瞧瞧我这眼力劲儿哟……”媒婆笑的花枝乱颤,梁平与梁文青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是在笑什么,只听她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保的是江小娘子这桩媒,所以才想要跟梁夫人见上一见,商谈商谈。”
言下之意,梁平这个名义上连继父都算不上的家主,做不得这个主。
“什么?”梁文青一个没崩住,惊呼了出声。
给江樱做媒的!
阿樱她……不是已经“臭名远扬”了吗?
是的。
江樱因为被孔弗认做了孙女的缘故,的确很是风光了几日,但这种风光很快就因为她行商的缘故而戛然而止了。
纵然碍于孔先生的身份,再加上之前江樱在一江春的那一番自力更生的言论被传的人尽皆知,故而并没人敢再在明面上出言抨击。
但在暗下如何讨论,便无从得知了。
于是,大家起初想象中的门槛儿被媒人踏破的情形也并未出现。
原因无二,单单就是因为当初对孔家孙女抱有莫大企图的多是些书香门第,而这些书香门第,最为蔑视不屑的便是浑身铜臭的商贾。
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回家,会不会有损祖上清誉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见谁也没有动静,都缺少做出头鸟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势利眼的勇气,于是呈现出了一片沉寂之态。
而在这种大形势之下,江樱一大家子却都纷纷表示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又因为一家人普遍的拥有脸皮厚、不怕被人议论的特质,故在享受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处之余,面对这些负面影响却也毫无压力。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这种“平静”会一直很好的维持下去的时候,却忽然有媒婆上门保媒来了!
梁文青焉能不震惊。
“……是哪一家?!”梁文青连忙问道。
她想知道,是哪家人这么顶得住压力,为了能跟孔家搭上关系,连脸都不稀罕要了!
不得了啊!
媒婆见她满脸好奇,不由暗道一声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实在不照气,拒绝了王家小郎君对王家来说兴许也是一桩好事,但面上还是十分热络地答道:“是郑家!”
末了又连忙补充道:“乌宛巷里的那户郑家,自祖上起便是做制船生意的!可是咱们京城里绰绰有名的大富户!”口气中不禁透着一股自得。
郑家啊。
郑家他们是听说过的。
的确是一户极富庶的人家。
也是行商的。
所以说,书香世家们果然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啊。
瞧瞧,还没人家行商的人家来的通透呢!
可你一个好好的大商贾之家,往文艺圈儿凑个什么劲儿啊……虽然说‘没人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但这,这完全不搭调啊。
梁平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道:“郑家为京城一富,门第自是无二,有劳红娘费心牵线了……但不巧今日内人身子不适,无法见客,而依我的身份又无法做主应允。所以还是劳烦红娘白跑这一趟了。”
红娘却丝毫不显得失望。反而是笑着道:“梁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梁夫人身体欠安,自是该好生歇着的,倒是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上门叨扰,才是真的失礼!无妨无妨,待过个几日梁夫人的身子见了好,我再登门拜访就是了!”
“呃……呵呵。”梁平干笑了两声。
“那婆子我也不多留了。梁老爷记得回头同梁夫人顺嘴提一提此事便是了!”媒婆笑着搁下只动了一口儿的茶盏,站起了身来。
“红娘慢走。”梁平也是笑着。起身抬袖送客。
媒婆笑盈盈地行出了饭厅去,待完全背对了梁平的视线,才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
顶着个孔家孙女的名号。就真还拿起乔儿来了。
称病拒见不说,竟连个下人也不知使唤着将她送上一送。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上门媒婆,仅有的前后两次被折了面子。却偏偏还都是在这一家!
真是犯冲……
这家人难道都不知道出去瞧一瞧的么,难道还抱着嫁入书香门第的妄想不成?
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如今放眼全京城。有哪个望族肯娶一个商女进门?
“不知所谓……”
媒婆暗声抱怨着,但想到郑家给出的丰厚媒酬,只得尽力收起了心中的不满,加紧了脚步步出了梁家大门。
可她不曾想到的是,就在次日,城中的形势便骤然反转了……
……
午时中,榆树胡同。
庄氏和梁平坐在饭厅中正用饭,饭桌上摆着的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夫妻二人相邻而坐,再没了昨日的剑拔弩张。
当然,这种剑拔弩张一直都只是庄氏单方面的。
梁平一脸殷勤地为庄氏布着菜,庄氏也没再板着一张脸,却是有些发愁的模样,说道:“光是这一上午,就来了三位媒婆,还都是冲着樱姐儿来的……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
梁平哑然失笑。
一家女百家求,这本是很长脸面的事情,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样一幅愁死人的模样?
但坦白来讲,就樱姐儿的情况而言,这确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家里有两个没有着落的姑娘,却偏偏都有了心上人,又偏偏没法子昭告天下,于是应付上门的媒人便成了一件令人分外头疼的事情。
“不是说这些名门望族,看不上行商的人家吗?”庄氏横竖的还是想不通,干脆“啪嗒”一声撩下了筷子,一手按在桌上,一手在空气里指指点点着道:“先前一个屁都崩不出来的是他们,如今赶鸭子下河似得往跟前凑的也是他们!梁平,你说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毛病肯定是有的。”梁平一脸认真地比喻道:“可这就跟你说的赶鸭子下河是一个道理,原先这一群鸭子好好地站在岸上,想下河但没鸭子带头,大家谁也不肯挪步儿,可一旦有人伸了个赶鸭棍出来轻轻一搅和,那鸭子们自然不得是前赴后继的往河里头扑腾吗?”
庄氏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你赶过鸭子吗?”
“咳咳。”梁平轻咳两声,道:“没有。”
他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了,自小便是捧着圣贤书长大的,哪里有机会赶什么鸭子。
“那你还说的头头是道的。”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夫妻二人就赶鸭子的话题讨论了起来,却听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老爷,夫人,外头又有媒婆过来了……”
这是丫鬟小娥的声音。
庄氏脸色一绷,“这是连饭都不让人好好吃了!”
梁平也觉头痛,虽然他昨晚上送走了那位媒婆之后,便隐约料到了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就说我不在!”庄氏心一横,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芹菜肉丝就往嘴里送。
小娥为难地看向梁平。
“去吧……”梁平挥了挥手,又交待道:“待会儿我们就去酒楼,下午若再有人上门,一律这么回答。”
小娥满面复杂地应下来,匆匆回话去了。
“这样下去总归也不是个办法!”庄氏一面咽着饭,一面囫囵不清地说道:“这要是让樱姐儿知道了,还不知道得心烦成什么样儿呢……”
庄氏的身子还没好全,梁平留在家里陪她,江樱便一大早地去了酒楼,是还没有机会得知家里的情形。
“先别管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梁平见她如此,便不愿再多说此事让她心烦,于是错开了话题,笑着问道:“方大和方二的事情,你真的决定了吗?”
庄氏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可是觉得这俩孩子……太不成器了?”
这都是含蓄的说法了。
“什么成器不成器的,我都是个不成器的,哪里有嫌他人不成器的道理。”梁平含笑着摇头,继而又道:“这兄弟二人,虽然性格远远不够成熟沉稳,之前在桃花镇上也染过诸多恶习,但终究是自幼成长的环境使然,由不得他们来选择。但后来遇着了你,不是都改了大半了吗?”
说到这里,庄氏有些惭愧。
那时是改了好些,但都是被她给揍出来的。
紧接着又听梁平说道:“由此可见二人的心地还是向善的,本性也并不算坏……至于……略有些愚钝,从另一方面来讲,却也不失为一份难得是本真——往往就是这种人,才更懂得如何珍惜人情冷暖,以诚待人。反倒要比那种聪颖——”
见他又拽起文艺来,且没完没了了,庄氏不耐烦地出声打断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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