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营里乃是端亲王一手在握,看这家伙的打扮不是亲王也是世子,听说大梁别的亲王郡王都去了封地,那么看来只能是端亲王的儿子了。而徐滢敢肯定,刚才怒得拍桌扔簿子的疯子除了他以外也不会有别人。
端亲王走到上中间坐下,徐滢也亦步亦趋跟上去,迟疑了半刻站在他右后方。
按规矩她只能这么站,但是这么一站,她就正好位于那家伙的左,距离他的位置跟距离端亲王一样近。呆会儿他要是起疯来,该不会把她一掌给拍死吧?
她斜瞄了他一眼,就又悄悄地往端亲王身后稍稍靠了靠。虽然亲王权大势大也不好惹,但怎么说刚才也是他出手救了她,要不然那么重一本子砸下来,她不死也得毁容。
沉着脸的宋澈目光正好溜到这边,也冲她扫了一眼。
“吵什么吵?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端亲王拉长音望着下方,“这卫所管理失衡的事情,刘正大人出来说说。”
座中马上有穿绯色官服的官员站起来,躬身道:“回禀王爷,卫所也很冤枉。户部拨出的三万两银是在正月初七到达中军营军饷库的,其中两千两用去修缮了营房,三千两拨去卫所田地治了病虫灾害,再有太仆寺这两年供的马匹品相都不见好,营里自行买马配种又去了三千五百两。
“余下的银子给募兵,就差不多了。这些钱全都用在正地儿,并没有胡乱花销之处。所有开销细帐下官也着人做的明明白白,可是世子偏偏不听,反把帐簿扔了出去。”
刘正摊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这是糊弄三岁孩子呢!”宋澈冷笑着,“我跟你说卫所的事,你偏跟我提营房的事!
“田地灾害哪个营下卫所没见过?人家鲁国公前阵子回来,说西北半种地半买粮吃也才花了五千两,咱们占据京畿重地,河南河北卫所皆有粮仓,反倒是还要上头掏钱出来治灾,那我倒要问问下面卫所那些将军们,你们治下究竟是怎么种地的?
“难道朝廷设置卫所,是让你们游手好闲的?连自己几个人都养不活,你好意思说冤枉!咱们中军营辖管京畿重地,本是占尽天时地利,可近年来反倒连其它几营的兵力都比不过,这次五军比武操演之时竟然落到了下乘!你们还有脸跟我摆理由?!”
刘正据理力争:“西北虽然苦寒,可朝廷年年都会有粮款拨去,那又岂能相提并论?再者这五军操演之事,咱们营这几年本就新兵进得多,大批良将都调去了边关防卫,世子——”
“叫我宋佥事!”宋澈射去把眼刀。
刘正一顿,无语地改口:“又岂是宋佥事口中所说那么轻松?
“新兵进营没个两三年根本上不了演练场,而且佥事大人又苛刻,设置着许多条条框框,不许勋贵子孙下场又不许将官下场,别的大营来的多是勋贵子孙,他们本就有家传武学,咱们怎么能比?佥事大人若觉得操练新兵容易,不如就由您亲任教官好了!”
“你以为我当不了?”宋澈瞪过来。
刘正待要争辩,端亲王已连忙摆起手来:“好了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说着他站起来,接过徐滢手上的文书放在桌上,“宋佥事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中军营这两年是有些不长进了,大家好好商议商议怎么改善,列个方案出来再做定论。这里是本王列出的最近的一些要务,你们慢慢看,本王先回房。”
而后抬步要往外走。
宋澈起身道:“不行!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大都督怎可就此走人?卫所管理分明有问题,下面人阳奉阴违溥衍差事,今儿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白占着地方又不作为的家伙撤掉不可!”
端亲王未等他说完便扶着太阳穴道:“本王有些头疼,你们慢慢商议!”
说着连忙夺门出了去。
徐滢两脚生风地跟上。
出了门后端亲王几乎是拔腿开跑,徐滢还没回过味儿,听到宋澈在身后追喊,生怕他又要砸东西过来,也是卯足了劲往前。
三个人似玩官兵捉强盗般往公事房冲,沿途衙吏们见状纷纷闪避。
到了门槛下,端亲王突然止步,看了眼已经追到石阶下的宋澈,飞快伸手指着徐滢鼻子:“给我看好门!千万别让他闯进来烦我!”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进了门,随后啪地把门插上了。
徐滢目瞪口呆愣在门外。
她是个管卷宗的,他们父子俩较劲关她屁事!
“滚开!”
正这么咬着牙,后头就传来要吃人的声音。
徐滢立刻转了身,背抵着门板站在中间。
面前宋澈势压于顶,手扶长剑怒目圆睁,仿佛随时会张口喷火的怪兽。
到了这当口,也由不得徐滢退缩了,虽然疯子是不好惹,但端亲王可是徐镛的衣食父母,同时也间接是三房在徐家打翻身仗的有力靠山,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脸再被毁容也不能让徐镛丢了这差事!
她很快挺直了腰,拢手在前恭谦地道:“佥事大人请止步,王爷有令,现在任何人也不见。”
“我说了,滚开!”宋澈扶着刀呲着牙,眉头也竖起来。
“佥事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王爷说了,这会儿不见客。”
徐滢收了手,进而恭谨地行了个礼。虽然端亲王都说了他会出来善后,但这话却十分不靠谱,他若真有这有那份底气,这会儿又干嘛不见他?这疯子可不能硬拼,万一他真动起手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总不能让他有现成的把柄抓她。
“你放的什么屁?”宋澈眼睛瞪得更圆了点:“本官是都督大人的亲儿子,本官是客吗!”
徐滢颌道:“这里是衙门,既然大人也以官位相称,那么大人要进王爷的公事房,当然就是客了。”
宋澈咬紧牙关,打量她上下,冷笑起来:“你个小小的都事竟敢拦本官?信不信我即刻撤了你!”
徐滢答道:“小的是中军营里的都事,负责王爷身边近务,按例小的的任免一概听凭王爷。”
她这话不止是说给宋澈听,更主要的还是说给门内的端亲王听,你看我为了帮你,都把你儿子得罪到这份上了,眨眨眼都有被他踢去爪哇国的可能,你要是不保徐镛的官职,那真是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