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转头看了他一会,没有说话,然后再转过身,还是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她很安静,连表情也很安静,但是,这份安静却并不平静,相反,那安静的表情里藏着很多情绪。因为太多了,无法一一表达,所以干脆全都收住,收在眼睛里。
景炎的表情却没有变,他面上依旧含着笑,而跟她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永远那么冷静,冷静中带着了然。
“看来景公跟你说了很多。”他说。
安岚有些木然地开口:“公子相信我能做得到吗?”
“为什么不信呢?”他反问。
“我……”她看着他,目光闪动,有些热切,又有些恐慌,于是张了张口,却忽然间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微微挑眉,那态度带着几分审视,却同时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明白她想什么,但他并不在意,也不怎么关心。
片刻后,她改问别的:“我不明白,如果非大香师不能解,时间又如此紧迫,公子为何不请净尘大香师出手,公子不是对我说过,可以信任净尘大香师吗。”
景炎似在考虑要不要解释,沉默了一会才道:“他做不到。”
安岚没有吃惊,只是面上露出不解。
“大香师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唯有大香师才有可能解我之困,但却非每位大香师都有此能力。”
安岚更是不解:“那公子如何断定我就可以?”
景炎笑了笑:“我并未断定,这天底下,本就没有绝对之事,不过是,你有此潜力。”
安岚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胸口沉沉的,连呼吸都跟着沉了几分。
“不用想太多。”景炎忽然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只需想,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便可。”
安岚微微侧过脸,避开他不安分的手,有些闷闷地道:“公子知道我想要什么?”
景炎呵呵一笑:“小狐狸,我一直就知道,而你,也从未想要在我面前掩饰这份欲望。”
安岚转回脸,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那双眼睛却是无比清亮,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劲,因为稍显稚嫩,所以这其中的侵略性被弱化了,可以轻易瞒过别人,但却瞒不过他。
“公子是要笑话我吗。”
他面上的浅笑褪去,难得露出认真的神色,专注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很期待,你想要,就拿出真本事,要相信你能得到,我才可以给你,安岚,无论你想要什么,都不要让我失望。”
安岚觉得心脏猛地一跳,胸口明显起伏。
他一直是自信的,强大的,即便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也未见有丝毫退缩的痕迹。
而,一年之后的时间,他交到她手里,毫不迟疑,甚至是带着一种狂妄的态度,冷眼旁观自己的命运。
“宴席的时间到了,现在随我过去朝花厅,说好今日要陪景公用饭的。”景炎接着道,“还有,昨日说了要送你的那件事,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安岚从不自在以及担忧的情绪中出来,一边随他往外走,一边问:“什么事?”
景炎道:“春宴,你可听过。”
安岚一怔,想了想,才道:“可是最古老的,世家间的社交宴席。”
追溯起来,春宴的传统比唐国还要长久,最开始,是几个世家大族为了方便相互间的往来以及结交新的朋友,相互商议之下,特意选在春季办的一个宴席。这个宴席最大的特色是时间很长,有时候会持续一个季节,参与者是轮流做东,但是,每年的首宴,都是被默然是大家的中心。所以能开首宴的人,要么是身份最为尊贵,要么是才华最为出众,总之,肯定要有一方面是令人折服的。
春宴的参与者只能是根基雄厚的世家,外人,特别是不被他们那个阶级认可的人,是根本不可能进的来这样的圈子。据闻,唐国立国之初,以公主之尊,都无法拿到一张春宴的请柬,如今提及,实在不能不叫人咋舌唏嘘。虽说现在的春宴不可能再将公主拒之门外,却也不等于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就如安岚,现在她虽是天枢殿的继承人,但是,在那些人眼中,她依旧没有资格进入那个圈子,因为她出身不行,不行的最根本原因,就是血统低贱。
景炎点头:“没错,今年的春宴,由你来开首宴。”
安岚愣住,好一会才道:“春宴怎么会答应让我……”只是她说到这,忽然顿时,似想起什么,就看了景炎一眼,迟疑道,“难道是,公子让方家……”
“和你说话,有时候倒真是轻松。”景炎笑了,转头看着她道,“今年春宴的首宴,本是由方玉辉主持的,我让方家将这个机会给你。有方家和谢家一起举荐,你又是天枢殿的继承人,足够资格参与进去了。”
“可是,为什么?”安岚诧异道,“我现在并不需要着急结交那些人,公子难道不认为,我现在最急迫的是如何早一点迈入大香师之境?”
“大香师的路,从未有一条是重复可循的。”景炎微微放缓脚步:“有的人,朝夕间便可悟道,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得入门。”
安岚默然,片刻后才问:“这同春宴又有什么关系?”
景炎道:“春宴同能不能成为大香师没有关系,但是,却同你成为大香师之后,能不能顺利站稳脚跟有很大关系。”
安岚怔然,景炎也不藏着掖着,接着解释:“你知道,即便世人皆爱香,但真正玩香的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贵族。而那些贵族里,又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春宴那个阶级的人,而且,同天枢殿有往来的,以及景府的庶务买卖等,也都同他们离不了关系。”
景炎一句接着一句。
“得到他们的认可,你以后的路会变得容易得多。”
“就算不能让所有人喜欢你,至少要让一半的人认可你。”
“原本,你不用这么着急,照正常的顺序,你跟在白广寒身边学习三四年,声名起来后,出身的痕迹自然会变得越来越淡,别人也不会再去在乎,到时春宴自当会对你传达善意。”景炎看着她,“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带着你慢慢走,这条路,终是要你付出努力。”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