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离京
“我家大人虽出身寒微,但秉性勇烈,智勇双全,得两代君王信任,托以心腹,寄予重任,以稚龄而掌羽林,年余而治……
然金人茹毛之野人,塞外之胡蛮,侵我疆土,戮我百姓……
我家大人潼关之下单骑出关,斩敌魁首而还,顽敌束手,闻之胆丧,其勇不让于古之云长,其烈不下长坂之龙……”
洋洋洒洒好大一篇章,李严蓄听到他在赵石府入幕本就有些震惊,再联想到早年与那位鹰扬将军结下的恩怨,心更是惊凛,待得听到这番好似叙功书般的长篇大论,脑已经彻底糊涂了,这种叙功之说,表面章到自己面前念个什么?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李承乾听了也没用,品以上武官兵部只有建议之权,那是枢密院审官司的职权所在,再说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份也不过是个幕僚,拿出这个架势为的是什么?
李严蓄是心思重的极点的人,想的越多,也就越发的不想打断对方的话,如今他也是闲人一个,心想的虽是杂乱,不过对方之采还是让他频频点头,大秦当朝除了杨相之外,再无一个重臣能作得一篇华丽章,论起作章来,各个若是放在据说风极盛的南方,最多也就弄个上之人的评语罢了,遍观朝廷上下,正牌科举出身的四品以上重臣,还真就没几个,大多还都是礼部及御史台官员,大秦朝堂之风气也就可见一斑了。
他这里沉住了气,默然旁听,时不时摇头晃脑一下,到真像是一只耐心的老狐狸在等待猎物一般了。
话音落下。陈常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也不愿再去看李严蓄的反应,他毕竟年轻,虽然心有七窍,肠有百折,但真正与官场人打起交道来,还是少了几分圆转及耐心。
“世叔觉得我家大人这般人物如何?可堪为人之杰?”
李严蓄淡淡一笑,“赵大人啊……。正是人之俊杰。国朝之栋梁,我虽老迈不堪,眼睛却是不花,心自是佩服的,不过,世侄这番话于我说来恐怕无益,如今李尚书位高权重……”
陈常寿轻声笑了起来,“这到未必。世叔何必妄自菲薄?,不说世叔家累世宦门,根基深厚,就说世叔于兵部任职数十年,门生故旧所在皆是。岂是他人可比?如今虽经小厄,不过在世侄看来,实是不值一提……”
“哦?”李严蓄这时方是精神一振,眼睛亮了一亮。这才是他真正想听到的东西,赵石和李承乾都乃皇上宠臣,若是之前,也就算了,如今这两人看来却是深有间隙的,两人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地故事已经传的纷纷扬扬,他又如何不知?
用他来掣肘李承乾,这到是一步好棋。以他如今的境遇,作人家的棋到也甘愿,只是想起之前和这位年轻的鹰扬将军的恩怨,再想到就算自己愿意,那位鹰扬将军不计前嫌,但这人年纪也太小了些,根基又浅,如今能帮得上自己多大的忙?如今李承乾身后有陛下以为依靠。在兵部说一不二。权势已隐然为部之首。
按照如今的情势,便是皇上不喜于他。最多也不过是削职为民,不作这个官罢了,别闹来闹去,最终真个弄个抄家灭族出来,赵石自己本就年纪轻轻,找地幕僚也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能知道多少朝堂争斗的凶险之处?别是少年得意,想当然尔吧?
想到这些,火热的心思瞬间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下去,余下的只有末路般的凄凉,脸上浮起些笑意,却多了几分嘲讽,也不知是在嘲笑眼前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在嘲笑自己竟然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世侄今日前来为了何事?这些不着边际之语便也罢了吧,我已年迈,自知才薄德疏,身居高位,却无一言有助于国事,如今思来,每每都是愧疚于心,如今更是神思倦怠,不知所属,早已想辞官归故的,只是陛下几次不允,这才……”
陈常寿愣了愣,却是没想到说了半天等到这么一番话,心略一思忖,到也将对方地心思猜了个八八。
到是不好再兜圈,“世叔,这些只是小侄的心里话,到是让世叔伤怀如此,实在该死,不过小侄此来……却是我家大人有求于您的。”
见李严蓄默然不语,显然是有些不相信,于是接着道:“我家大人今岁加冠,也到了……婚娶之年,只是……我家大人……哈哈,这个……眼界颇高,至今未有……”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说的结结巴巴,和之前口若悬河截然两样,李严蓄也是听的云山雾罩,要和自家结亲?想了一下,到也未尝不可,只是好像自家没有什么适龄地女儿啊……难道是想自己当媒人?真真是异想天开,原来先前那般自吹自擂,却是为了这个准备的,李严蓄想到这里,心里却是有了些恼怒,便是如今到了如此地步,一个攀附朝廷宠臣,为人做媒的名声他也是万万不愿担的,那人将他李严蓄看成了什么人,真以为他到了如今地步,便连起码地脸皮也都不要了?
脸色一沉,“世侄欺我不成?听闻赵大人自小便已定亲……再说,我与赵大人非亲非故……”
陈常寿一听便知道他想到了歪处去,赶紧笑道:“世叔勿急,此事却非要世叔帮忙才成的,我家大人自小定亲不假,但却是父母之命,不可有违……
但如今嘛,哈哈……”
见李严蓄眉头越皱越深。他虽是觉着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家大人知李金花李将军尚未婚配,容貌端庄,性情温良,内秀于心,刚武于外,乃是世间不可多得之奇女,仰慕久矣。不可……这个自拔,今我家大人成年,欲与结琴瑟之好,如此美事,若能得世叔成全,我家大人当有重酬……”
还没等他说完,李严蓄那里一口香茶方自入口,这时却是噗的一口全都喷了出来。手一哆嗦,手捧着的茶碗茶碟都给扔在了地上,立时便将茶水弄得满脸满身,这时别说什么为官之威仪,便是起码的矜持都没了。眼睛瞪的老大,脸上茶水滴滴答答也仿若不觉,真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陈常寿苦笑连连,也住了口。扭过头去,就装没看见,他到也理解李严蓄为何如此失态,自己都觉着这桩婚事若是成了,多数便是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话,嗯,说是笑话也不为过地,两个将军结亲本就已经够稀奇地了。还是女大男小,自己都是这般感觉,那就别说是身为长辈的李严蓄了。
最终,李严蓄和陈常寿两个人笑呵呵的在花厅台阶之下分了手,一个没再客套着说送上一送,一个掉头而去也就再没回头看上一眼,但这大小两个狐狸脸在别转脸去的瞬间,脸上客套式的笑容便都收了起来。嘴角微翘。神色间却都多了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如出一辙……。
……
一支长长的车队在春寒料峭之缓缓驶出长安城门。十余辆马车,数十从人,百多背刀挎剑,铁甲铮鸣地护卫,这一行人不可谓不引人注目,路过行人均是纷纷猜测,这又是那位朝廷大将辞官归故或是出外旅职。
距城门里许处,送行之人纷纷离去,这里有前景王府护卫都头,如今地羽林右卫副都指挥使王虎,有香侯府知事陆飘,还有羽林左卫众将,更有雄武军军统制李行,大将军折木清地亲军司马折沥,间还有几个太监打扮的人等和赵光等赵氏族人掺杂其间。
赵石抱拳为礼,将最后一队人送走,一身羽林军服地李全寿嬉笑着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来到了他的身旁,这位皇终是得了父皇允许跟了悄悄出京,不过这一队队杂七杂八,大多好似和赵石八竿也打不着的送行人等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羽林左卫众将就不说了,主官回乡,自然是要送的,王虎是旧识,送送也是理所当然,那几个太监和赵光等人都是奉了太后之命,很是送了些礼物以壮行色,这也没什么,现在谁都知道鹰扬将军赵石这个外戚地身份是坐实了的。
但香侯府?折大将军的人?雄武军李敢当的儿?这些人怎么琢磨也和赵石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啊,是怎么认识地?真真让人有些奇怪。
赵石目注远方长安城那好似亘古不变的高大城墙,似有所思,这些天让他认识到,不知不觉之间,通过所做的事情,所认识的人物,他地根基正在慢慢变得雄厚,甚至于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快的多。
和李家的亲事已然定了下来,李敢当初时正如所料,差点和上门提亲的赵老爷拍桌瞪眼,但之后却是峰回路转,李严蓄正逢其会,在他的劝说之下,让那些听到消息的族人瞠目结舌的是,这门看似不可能地亲事竟然当场定了下来,走的时候,消息已然慢慢传开,也不知能闹出怎样的一番热闹来的。
接下来便是香侯府来人,重提旧事,但现在赵石身份和之前已是大不相同,去作什么都头也就和开玩笑一般了,不过这些女能量颇大,竟是转了个弯儿,要送一队娘军入羽林左卫,而且还得了当今皇上的亲口诏准,随同送上的还有兵部以及枢密院的书,让赵氏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香侯府的影响力,既然什么都全了,他也没有不答应地道理,于是这送行之人也便出现了香侯府人地身影。
至于说折大将军那里来人,也是赵石没有想到的,武学教授这个虚衔已经被他忘地一干二净,到是亏那位大将军还牢牢记得,想起见过几次面的折大将军,对方的为人和气度却也不由他不从心底里感到认同和敬佩,也便答应了从巩义回京之后,就到武学视事。
王虎和齐平也到府上拜会,两人对他多有亲近之意,这也在意料之,都是从景王府出来的,情谊犹在,以后在宦途之上相互扶助也便在情理之间。
和这两人说的最多的还是南方一触即发的战事,如今齐平已是南方四州押运副使,专管大军粮草辎重之调拨事宜,压在身上的担不可谓不重,人累的是又黑又瘦,不过比之从前却是干练了许多,起码人的酸腐气在他身上是看不见踪影了的。
和赵石说起这事来,他也没什么隐瞒,这次战事却是几乎抽空了南方各州府兵力,粮草辎重加起来,大秦三十多年之积蓄大半儿都用在这一战上了,国库几乎为之一空,这是一场空前的赌博,齐平身在其,更能明白这一点,说到这些,神色之间的忧虑好像油墨一般浓的化也化不开。
不过说起来也是可笑,后蜀使臣来到长安,竟然还打着让两国息兵的打算,一口一个友邦,一口一个师出无名,不说后蜀在四十多年前曾趁大秦新败之机,妄图侵土的故事,就说大秦已然动员到了如此的地步,哪里还有谈和的半点可能?
齐平更是苦笑着说起这几位后蜀的使臣怎么依足礼数拜访大秦重臣,又怎么被这些重臣们套得话语,后蜀如今竟然没有半点防备,后蜀朝堂之上还在为打还是和争论不休,看几位使臣不紧不慢的样,也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这等的臣,这等的使节,实在让人感到分外费解……
想到这些,赵石也是摇头失笑,也许川之战不会像自己想象般那么难打吧?
摇了摇头,将这些繁乱的心思抛开,带马回身,“我们走……”
在李全寿兴奋的尖叫声,战马长嘶,卷起漫天烟尘,不一时,便追上了车队,随着滚滚的车辙之声,渐渐远去……I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