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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棠梨?空庭(1 / 1)

永嘉六年,泉州,草泽堂。

院房青瓦白墙,墙内长着一树棠梨,枝叶还未长盛。一青年女子站在树下,手上站了一只信鸽,她将信纸卷进鸟腿信筒,抬手将其放飞。

女子名曰甘棠,年约二十四五,容貌秀美清绝,一双眉目若秋波水月。她看着信鸽飞远,又扶着树干轻轻喘息——她已有八月身孕,稍久站便会乏力。

外院进来一名男子,见她体虚,紧走至她身前道:“阿棠,好生歇着罢。”

她斜了他一眼,不答话,转身往房舍走去。见她步履笨重,他意欲上前搀扶,却被她挥手拂开,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男子名曰林凇,二十五六年纪,面貌英挺,眼眸深邃清冽,此刻却有些悻悻。他望着甘棠背影,忽道:“纵便大哥不在,你也该好生照养身体,哪怕为了孩子——”

她回眸冷道:“不必你来提醒。”又走两步,突然脚步一顿,捂着小腹矮下身去,竟是腹中倏地阵痛,大有临盆之兆。

林凇忙上前扶住她,只见她面色苍白,已痛得冷汗淋漓,却紧咬着嘴唇不发一声,不由得大惊。他略查探状况,一把抱起她直往外院病房奔去,口里喊道:“老李,快备水来,夫人早产!”

李伯闻言,忙命药徒准备生产器具,将二人迎进病房。林凇亲为她接生,一面手术一面对她道:“莫紧张,按我嘱咐施力。”又回头斥道:“镇痛药可好了?快喂她服下!”

甘棠吃下药去,药物一时暂未起效,只觉腹口痛得快要裂开,脑中一片混沌。她紧咬牙关,冷汗已将衣衫鬓发浸透,手脚亦皆痉挛;忍到最痛处,她终于松口痛哭,叫道:“林涯——”

药效已至,产痛暂缓,她却泪如雨下,比先时哭得更烈。林凇道:“放松,呼吸莫乱!”

她一面哭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奋力生产,身心俱痛;如此捱过两个时辰,终于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响彻天地。她心里一松,来不及看一眼婴儿便闭目晕去。

醒来时已过了一整夜,林凇守在她身旁,怀中抱着婴孩。见她苏醒,他将孩子递与她,道:“男孩儿,长得像你。”

孩子确实像她,虽未睁眼,且面庞红皱,已能看出几分俊美模样。许是察觉到她温柔怀抱,婴儿抿着嘴微微一笑,嘴角旋起两个梨涡。她爱怜地看了半日,喃喃道:“也像他。”

“起个名字罢。”

她道:“决。他说过,若是男孩儿,就叫林决。”

他道:“孩子非足月生产,身体较弱。你且照料身心,切莫失了体力,若奶水不足,我请人来喂。”

她凝眸看着婴孩,温柔道:“好。”

自孩子出生,她便时时睡不安稳,一日刚从浅梦醒来,便见窗棱停了只信鸽。她默默读着回信,心中忽然一恸,险些落下泪来。孩子在摇篮低声抽泣,她手忙脚乱地扔了信喂奶,终于将他啼哭止住。她一面抱着婴孩,一面看着地上信纸,哀恸许久,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站在林凇面前,冷漠道:“他死前,右手筋腱曾被人挑断。”

林凇身体一软,往后跌在椅上。

“这封信,是你写的罢。”她将一张旧信纸扔到他身上,沉静道,“请人伤自己兄长,林凇,你够狠。”

“我只是想证明给他看而已!”林凇忽然崩溃痛哭,“我也不想的!我没有料到!”

“证明什么?你医术比他高明?”她冷笑道。

林凇只是掩面痛哭,不答一言。甘棠冷漠道:“凶手身份我已知晓,不是你收买的盗匪,乃是车夫,他女儿曾生重病,未被林涯救回。你不必自责。”说罢再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永嘉七年,春。

院中棠梨开出热烈的花朵,微风将点点花瓣拂下,落在树下人发间衣角。甘棠坐在树下,怀抱琵琶琤琤弹拨乐曲,眸中鲜少光彩。

孩子在她身旁歪歪倒倒地走路,忽软了步伐摔在地上,没哭。她默默看着,想等他自己站起来。林凇走来将孩子扶起,逗弄片刻,她唤道:“决儿,过来。”

孩子便松开他怀抱,摇摇地走到她身边,她搂住孩子,由他抓着琵琶玩耍。林凇站到她面前,道:“已杀了。”

她道:“你杀谁是你的事,不必通知我。”

“这么久了,你还不肯走出来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连发数问,她却只垂眸看着孩子。他咬牙道:“你眼中竟再不肯容下别人么?”

“我已回答你许多次,何必再问。”

他忽恼道:“他不过比我早遇见你!我对你哪一处不比他好?不说你未嫁时,且说大哥身亡后,我哪一日没时时照看你?可曾短过你任何衣食?你爱花爱琴,我送过你多少?你为何偏生不收?”

她抱着琵琶,抬头望着满树棠梨花,道:“一花一琴一人,已足够了。你不必再送,且省些钱财照拂病人罢。”说罢起身移步,孩子牵着她裙角跟上,只留林凇一人站在原地。

他横眉立了片时,亦拂袖而去。

甘棠抱着琵琶走在街头,随意寻了一地坐下,不顾周围目光琤琤弹琴。她原是乐师出身,琴功极好,不多时便引来许多路人驻足倾听,纷纷称赞打赏,另有赠小玩物给孩子的,他却只躲在她身后不接。

如此弹奏半日,天色渐晚,听众纷纷散去,她亦收琴起身,见孩子往一旁街角玩耍,唤道:“决儿,别走远了。”

孩子便笑着往她身边回来,还未走近,街角忽疾驰来一辆马车,直直朝他冲去。她心口猛地一突,惊叫道:“决儿!”

眼见就要撞上,街对面忽疾步跃来一名蒙面黑衣人,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险险避过了马车。她惊恐地冲上前,见孩子完好无损,还在黑衣人怀中咯咯笑着,不由得喜极落泪。

黑衣人将孩子还给甘棠,温声道:“夫人莫急,孩子完好无事。”说罢转身便走,她忙叫道:“还未报答恩公救命之恩,敢请到家中小坐,容我准备谢礼。”

黑衣人回眸道:“夫人好意在下心领,谢礼却不必了。”

她泣道:“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心肝,他若出什么事,我真要立死了!即便恩公不在意,我却不能不谢,还请恩公务必应我。”

他沉默片时,道:“我观夫人琴艺超绝,不若以乐曲答谢罢。”

她便邀了他回府,于棠梨树下演奏乐曲。黑衣人点了三首曲子,一为《望乡》,一为《河汉》,一为《春晖》。曲罢,她还要留他用饭,他只拱手道谢,执意出院走了。

是时天色已晚,她立在门口目送黑衣人背影渐远,一回头便见林凇站在身后,问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她从他身旁直直走过,冷声道:“你不必管。”

他道:“我家养不起你么?何必再去演奏?”

“我原是乐师,天地为家,如何不能外出演奏?”

“若非方才那人,林决还不知出何事,你即便不喜欢此处,也该为他想一想!”

她脚步稍顿,仍是一言不发地朝卧房走去,他忽哀声道:“别走。”

她停下步伐,平静道:“决儿长大前我不会走,你可不必时时跟着我了。”

永嘉九年,初夏,天灯节。

这年林决三岁,已能跟着甘棠上街游玩了。日方落,她便背着琵琶牵他出了门,林凇照料好馆中病人,亦出门寻他二人。

街道小铺陈列商品琳琅满目,林决由甘棠牵着,一双眼不住打望新奇小玩意。甘棠在玩物铺前停下,俯身道:“喜欢什么,挑一个罢。”

他挑了许久,目光在小风车和拨浪鼓之间来回扫视,正犹疑不决,林凇忽在身后道:“这两个都要。”说罢不顾甘棠出声阻止,执意付了钱。

林决一手拿小风车,一手拿拨浪鼓,欢快地走在两人身旁。甘棠道:“他虽小,凡事却要学会取舍,你不必如此溺爱。”

他道:“不过是小玩物,有甚要紧,你对他亦太过严厉。”

走了两刻,林决步伐渐渐跟不上两人,林凇将他抱在怀中,笑道:“累了罢,二叔抱着,可看得更高。”

林决在他怀中,果然视野更宽广,放眼望去,夜空已冉冉升起零散的天灯,比天上星辰更为闪耀。

待夜更深,放天灯的人愈多。三人亦站在河边点起天灯,放手任其飞上夜空。甘棠道:“决儿,唤一声阿爹。”

他便合手虔诚地望着天灯,道:“阿爹。”

放灯毕,甘棠对林凇道:“因放灯需家人团聚,才与你随行一路。如今仪式已毕,便请先回罢,我与决儿四处散步。”

林凇一度沉默,听闻此言亦不大说话,只嘱咐几句“小心”便回草泽堂了。

甘棠牵着林决沿河岸走过片时,选了一处青石坐下,怀抱琵琶温柔弹唱《河汉》。因上阙曲调极悲,林决听了半晌,忽落泪道:“阿爹去了天上么?”

她抬头看着明亮的夜空,温柔道:“阿爹在天上看着决儿呢。你瞧,这许多灯火,都是人们对天上亲人的怀念。大家的心意传到河汉,一定能被故亲听见,你的心意,也能被阿爹听见。”

“我从未见过阿爹……他喜爱我么?”

“自你在我腹中孕育,他便极喜爱你,时时与你说话,盼你能听见祝愿,你的名字亦是阿爹取的。他虽从未见过你、抱过你,对你的爱却不比任何父亲少。”

他抬头痴痴望着夜空,眸中倒映了一整片星辰与灯火。待收回目光,却见甘棠已是满脸泪水,他忙道:“阿娘,你别哭……”

她笑拂了眼泪,道:“《河汉》上阙已毕,我便为你弹唱下阙罢。”

下阙乃是祝语,曲调极温柔,她歌声亦清灵动听,一声声回荡在他心间。他凝神听着,心中十分安详,渐渐地竟靠着她闭目睡去。她背负琵琶,怀中抱着林决,在一片天灯下踱步回家。

是夜正深,她忽从梦中惊醒,心中一片慌乱,伸手去探林决,只觉他浑身发烫,竟是高烧。她忙拍开林凇房门,急切道:“决儿高烧,你快诊治罢!”

林凇神色一惊,一面查探一面问道:“可曾遇过什么?”

“回来路上他睡着了,想必受了风寒。”她泣道,“怪我未给他保暖,我原以为已是初夏,可不必顾着体温……”

他将手巾浸了冷水敷在林决额上,低声道:“你初为人母,难免疏忽,不必过于自责。我先替他降温,别的养护稍后再顾。”又斜一眼她赤脚道:“把鞋穿上罢,莫着凉。”

如此治疗,甘棠一夜未合眼,他亦抱了林决一夜,终于在天将明时把烧退下。看着林决面色恢复红润,她低声道:“多谢。”

他只道:“林决是我侄儿,何必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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