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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莫负?故人(1 / 1)

永嘉十九年,定军侵袭平野关,安国靖远军迎战,大破之。

一轮红日沉在西方尽头,将战后的原野照得殷红似血。到处是残破的旗帜与硝烟,无数将士长眠于此,浸染了鲜血的沙土比落日还要刺目。两方战死的士卒堆叠在一起,赤红与玄黑的军服相互交错,宛如丹砂与墨汁在画卷上缠绵。

江天何缓步走在尸堆中,不时俯身查看是否有人生还,然而触目皆是淋漓的鲜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早已断绝,只剩晚风在荒原呜咽。他走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丝余晖落下,终于忍不住坐下喘息。

明月初升,战场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银辉。他平复心绪,起身继续查探四周,扫视前方某处时,目光忽然一怔。

那处尸堆旁斜插着一把带血的利剑,剑身花纹他曾见过——抑或说,那把剑他曾用过。他紧步走去,拔出剑略作确认,又失神地丢在一旁,慌乱地翻找起尸堆来。

这处厮杀极其惨烈,数十百人生前于此交战,刀剑与残肢散落了一地。江天何找寻许久,终于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他身着定军将领制服卧在尸堆中,右手无力地伸向倒地的军旗,似乎是失去意识前想将其扶起。只略一看,便见他浑身遍布伤口,眉心金纹亦沾染了鲜血,面色苍白得可怕。

江天何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想起探他鼻息。凉风几度搅扰他判断,他贴近感知了半晌,终于探得一丝微弱的热气,霎时喜极不已。

还活着。

他举目四顾,见战友皆散在远处清理战场,无人留意此处,便用自己的披风将他裹住,一把扛在肩头往回走。有部下远远看见,想过来搭把手,他只道:“我送他去军医处,你们继续搜查。”

一路回到营寨,他却不敢寻军医,只把百里初往自己帐中安置了,又命守卫不得随意入帐,这才亲身为他处理伤口。

百里初伤得极重,仅凭他粗简的包扎很难脱险。他也不多想,只全神贯注地缝合包扎,不肯有片刻分心。某一瞬他忽然回过神,手中动作一滞,喃喃道:“我在做什么……”

那把他赠予百里初的剑不知染过多少同袍的血,他却出于私心救他,于情于理都是大错。

他垂眸想了许久,又将目光移到百里初脸上,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眼前少年平静地看着他,反问:“为什么不帮?”

他霎时崩溃,扶额喘了许久才缓过来,低声道:“你杀我同袍,也不配我寻军医救你。你若能活下来,我便放你走。”

百里初竟真的活了下来。

帐中灯烛微弱地闪着亮光,仿佛一团生命徐徐燃烧,渺小而不绝。在那光照下,他呼吸渐趋平稳,心跳亦慢慢变得有力,只脸色仍旧苍白。

江天何寻了一套靖远制服为他换上,又守了他一夜,正靠在榻边闭眼小憩,忽听帐外守卫道:“将军,请用早膳。”

他接了食盒进来,也无心吃下,只随手搁在案上,又回身去榻边了。甫一靠近,百里初突然睁开双眼,一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已精准狠厉地锁住他咽喉:“安国人?”

江天何瞬间反擒住他手腕,不料他虽负伤,手上力道却不减,只双眸在看清他容貌时闪过一丝恍惚,俄而又变作凛凛的寒意。僵持片刻,江天何一掌打退他手腕,咳了两声,见他还欲起身攻击,忙又按住他道:“别动,你伤势不容这般动作。”

百里初冷冷看着他,许久不发一言。

他见对方安静下来,便缓缓松了力道,犹豫片刻,又道:“战事暂歇,你在此休养几日再回去罢。”

“谁胜,谁败?”

江天何不答。百里初便明白过来,回过头直直盯着帐顶,冷声道:“何必救我。”

他仍不答,只把案上的食盒捧过来,低声道:“吃下养养身体罢。”

百里初不理他,他便默默把食盒放在一旁,也不说话了。沉默间,忽听帐外有人朗声道:“天何!”一面说,一面已掀帐进来,原来是耿云霄。

江天何忙起身迎上,以身体挡住他视线,笑道:“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战场已清理完毕了么?”

“已清理了。元帅在军医处巡视,因没见你,便命我传话,让你得空了去找他,他与你交代布防之事。”耿云霄一面说,一面探头看他身后,见榻上躺着一个人,皱眉道,“守卫说你昨日寻了个伤者回来,便是他么?怎么直接留在这里了?”

他笑道:“不是重伤,便没去寻军医。——父亲找我可急么?”

“也不甚急,你用过朝食再去便可。”耿云霄因见案上食盒未动,便要拉他坐下,忽见他扭头时脖颈露出一丝异样,惊道,“这是什么?”

江天何还未反应,他已伸手查探他脖颈,只见左侧显出一个浅淡的黑印,足有指节大小,再看另一侧,亦有四道类似的指印,像是被五指掐过一般。他沉声道:“怎么伤的?”

经他一问,江天何才觉出脖颈上浅浅的灼痛,未及深思这异象,忙道:“昨日在战场伤的,没什么大碍。”

“昨日我见你时可未发现这伤。”耿云霄狐疑地看他一眼,又望向榻上的百里初,见他身着靖远制服,一双黑眸正静静望着自己,便走过去道,“你伤势如何,还能走动么?军医已忙完了,你随我们一同去治伤罢。”

江天何忙跟上道:“真不必了,他——”

“我在问他,又没问你。”耿云霄看也不看他,见百里初不答,又凝神盯了他半晌,敛眉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江天何笑道:“同在军营,自然见过。”

他便对百里初笑道:“你叫什么?哪个营的?直属长官是谁?回头我让他来这里领人。”

百里初只默然不应。他又笑道:“怎么,你长官没教过你如何回上级话么?”

江天何嗔道:“他正伤着,你就莫紧问了。”

他只含笑盯着百里初,又细细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揭开他面上的红罗抹额,一道金纹赫然显现。江天何阻止不及,只道:“云霄!”

“原来是你。”他眯了眯眼,对江天何笑道,“既是故人,瞒着我干什么?虽说不得徇私情,该有的礼节总得有。”又对百里初道:“上次匆匆一别,还未郑重道谢,可巧如今是同僚,便报个姓名也没什么要紧。”

对方仍不答,江天何便笑道:“他姓白,叫白礼。”

他冷笑道:“是定国的复姓——百里么?”江天何顿时失色。

“三年前你回来时我便怀疑,凭你的记忆,怎会不认路?国内最近的村庄距平野关五十里,方向也不对,你们来处只可能是定国。因他好意助你,我也未深究,甚至在元帅面前替你圆谎。可如今上了战场便是敌人,管他曾经如何!你怎么敢带他回营?”

江天何低声道:“他救过我。”

耿云霄指着百里初,怒道:“他也杀过你我的战友!”

他怔了许久,咬牙道:“只这一次,我还了他,日后再无瓜葛。”

“这事若被查出,只怕再无日后!”耿云霄冷笑道,“你心软是么?我不心软,我来!”说着拔剑便往百里初身上砍,江天何忙飞身扑到两人之间:“云霄!”

那剑刃险险贴着他后颈停住,散出一丝冰寒。耿云霄红着眼低吼:“让开!”

他纹丝不动,低声道:“求你,莫伤他。”

耿云霄瞪了他半晌,终于不甘心地收剑回鞘,冷哼一声,甩手便走。江天何拉住他道:“你莫生气,此事我会谨慎应对,不会牵连到你。”

“我怕牵连?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冷笑道,“为了这么个捡来的人,你就这般疑我?好啊,你尽管留他,我再不管你!”

江天何忙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赶紧把他打发走,别在这儿碍眼!”

听他口气松动,江天何忙又好言赔笑,这才稍稍平息了他怒火。百里初静静看着两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亦未有何动作。

此后数日,江天何仍旧如常处理军务,只偶尔寻个借口回帐照看百里初,耿云霄心照不宣地替他遮掩过去,所幸未引起旁人察觉。

这日江天何亲身巡视防务,耿云霄闲来无事,走进他营帐对百里初道:“起来,我给你换药。”

百里初起身解衣,耿云霄在一旁看着,又嫌他动作慢,几下将他衣物及包扎伤口的布条扯下,换好药后又道:“炊事部正在备饭,你有什么忌口?”

他却不答,待整理了衣物,站起身便往外走:“我走了。”

耿云霄拦住他道:“你伤还未好,回得去么?”

“你不必管。”

他冷笑道:“你以为我想管么?若不是天何在意你,谁管你死活?他担着风险救你,又尽心照顾你几日,你连句谢也不说,如今更是不打声招呼就走,你有心么?”

百里初道:“与你无关。”

耿云霄冷笑一声,忽然一拳打在他脸上,骂道:“我与他十二年的交情,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与我无关?”

百里初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拳,脚下猛退两步,好容易稳住身形,又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你救他,他好生谢了你;他救你,你就这样对他?他老子都没给他这委屈受,你凭什么?”

他每说一句便挥一拳,百里初先只躺在地上默默受着,某一瞬忽然也动了怒,猛抬手回了他一拳。他受力往旁一歪,呲牙笑道:“好小子,敢打我?今天若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我便不姓耿!”说着又一拳挥上,百里初亦不肯服软,翻身与他扭打在一起。

江天何一入帐便见两人扭在地上厮打,忙叫道:“莫打了!”一面说,一面上前拉开他二人。耿云霄一把将他推开,照着百里初脸上又挥一拳,百里初亦挥拳还击。他两边拉不住,只好单独架开耿云霄,劝道:“云霄,他还伤着!”又返身查看百里初伤势:“你没事罢?”

百里初冷眼看着两人,平静道:“没事。”

见他衣上沁出血迹,江天何忙又为他止血,耿云霄在身后见了,一脚踹翻旁边的案几,啐一口血沫,骂道:“你哪天因他死了才是活该!”说罢再不管两人,直掀帐而去,江天何呼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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