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才,吃完饭你帮你张叔家把那剩下的柴火劈了去吧。”陈母一边朝张怀素碗里夹了块炖肉,一边朝陈才说道。
“娘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怀素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家的活自然也就是我的活了,娘您就放心吧,今天下午保证给您办妥妥的。”
“别吹牛皮,牛皮吹大了可就破掉了。”陈母又替陈才盛了一碗汤,眼神充满慈爱。
“娘,你还能不放心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张怀素很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伯母,不用的,最近农事繁忙,家里的那些我操持的过来的。阿才就不必帮忙了,这边农事也非常的多。也都忙不完呢。”
“哎呦,你跟我们见什么外啊!我们两家邻居这么多年,什么好客气的。你呀,就是太拘谨了。”
“你们在笑什么呢?怀素也在啊。”
“伯父好。”
“回来了,洗把脸快来吃饭。”
“你们先吃。我稍后就来。”陈父放下包袱,从井里吊上一桶水,匆匆地在外边洗了洗手和脸。深井里的凉水让他洗去了燥热。换了身衣服,终于来到了饭桌上。
“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迟。”
“今天我去县上看看生意如何,恰巧今日放榜,多看了几眼。”
“怎么,上面说什么了?”
“就是考试呗,你小子什么时候能给我考个秀才回来?”
一提到学习成绩,陈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小子就没遗传半分他的天资。陈父又将视线看向了怀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又乖巧,学习成绩又好,怎么到了他们这一家子?这孩子只知道武当弄枪的,在村里简直是恶霸一样的存在。
“考个秀才还不容易吗?”
“又吹牛皮,这距离你们考试的日子也不远了,你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你拿什么去考?”
“你们又不是只我一个孩子,我考不上怀素考的上呀。白色也是你们的儿子,这么意思说你们还是有孩子可以考上秀才,我看还素那么聪明,考个状元也不成问题。爹,您就放宽心吧!”
张怀素一口土豆差点没咽下去,卡在嗓子眼里,康脸憋得通红。这陈才真抬举他。
“怀素是能考得上,你呢?怀素的功课从没让人担心过。你那点知识够干什么,又想一辈子种庄稼吗?”
“爹,我想去昆仑山学艺。”
“昆仑山?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告诉你,不可能!这辈子你只有考试这一条路。我是不会让你去学那些歪门邪术的,你知道什么叫杀人不眨眼吗?”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就算我你有学功夫,这世界也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所以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你还想做什么?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成熟了。”
“去你房间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有什么错?”
“伯父,阿才他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这些事可以日后慢慢商量,没必要非等现在。”张怀素如坐针毡。他怀疑他跟家里人商议恐怕也是这样的结局。而且他的父亲身体也不是很好,家里重担又不能全丢在母亲的身上,他再不孝,也不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事实上,他已经很不孝了,这些年来他没有尽过多少做儿子的责任,反而一直给他们带来压力,外界的舆论,别人的评议。除了那些不值一提的成绩,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带给父母的了。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怎么样呢?已经崩坏了吗。李晓难道只能付诸东流了吗?他不想她不想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也不想看着父母苍老的面庞与那些对他的渴望。
考个秀才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他顺着他们想听的话去说去写,这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但是他心中其实是抗拒的,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做,也不屑去做。可是不这样的话,他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他既没有像陈才那样有力的拳头,也没有像他那样殷实的家境,说到底,他的家还只能靠他自己。如果能做一个教书先生,母亲可能觉得也是光宗耀祖了吧。
这是母亲能想到的最好的一份差事了。比起那些终日里在家中操劳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确实轻松惬意,又受着村里人的敬重。母亲其实是也想被那些人称赞的,这一辈子她低了太多次头。所有事情都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可惜她无力挽回。就拿村子里的人来说,所有人敬仰的也不过那一个先生。
如果能接替他的位置,那她一辈子受的苦也值了。只要儿子幸福,她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切他都知道,他当然看在眼里。只是他没有说出来,他们不想给他母亲希望,最后交付给她的却是绝望。整个饭桌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陈才怒火冲冲地进了房门。张怀素食之无味,一桌子的饭菜,他早已失去了心思。
推己及人,他已经料想到她的命运是如何了。这样的选择实在是艰难,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理想。母亲当然不愿意看着它成为一个积极分子,被别人当做神经病。母亲只说是村里同龄的人,羡慕他的聪明。是比起这个张怀素,自然知道自己确实与常人有那么一些不同。那又怎么样呢?作为人不还是一样平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这个世界是平等的。张怀素其实不能理解那些所谓的高级统治,为什么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呢,为什么那样的位置会是继承的呢?万一他们的后代是暴君那样也没关系吗?就算把百姓放在水生火热之中也是可以的吗?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可是他要怎样去解答?谁又能给他解答呢?他自己的想法终归与常人不同。
他想追寻的自由,根本不是这样的自由,他要的是一份没有束缚的无拘无束的,永远不被人看做是蝼蚁的那样的自尊的生活。不是被人比来比去,像在菜场挑选货物一样的非人对待。所以只有走到上面才能改变这一切吗?如果真的是为了理想,那么他愿意,就算现在要违背良心去写一些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可是为了那个位子,他就愿意忍受这些屈辱。
忍一时,有朝一日,等他坐在了这个顶端,能有权利改变这游戏规则的时候,到时就真的能实现自己的心中理想了吧?那么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能去追问这个世界呢。
张怀素的思绪越来越远,他看着陈父陈母,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他放下碗筷,匆匆告了别,说自家农活还多,就出了门,落荒而逃。
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将这些事情理清楚。如果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就要错过今年的机会了。
“怀素,你慢些走。让大才帮你吧。”
“你说你,把儿子关起来做什么?你现在这样也没有用啊,让儿子先去帮还怀素家干农事吧!你也知道,怀素他爹身体一直不好,有那么多活计,他一个人怎么干的过来,大才再不好,但干起这些活了,还是村庄数一数二的好手。也没有你说的那劣迹斑斑吧?不好,可以再学嘛,你别伤了你们父子间的感情。”
“怀素学习成绩那般好,能不能让他帮衬着阿才几分。就算考不上,来年还可以再考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别总是这样苛刻。”
陈父其实早已经心软,他也知道今天语气有些过重。但是他面上却一点也不服输,听了妻子一番话,脸色稍缓和了些。不过嘴上还是不服输:“这次让他不长长记性,以后还得了。跟个猴一样,整天上窜下跳,你也不管管他。都多大个人了。”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整天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好了我会劝劝他的。你说你们父子俩这倔脾气,真是难缠。”
“你先吃饭吧,儿子那边我去说。”
“嗯。让他长点记性。”
张怀素待在河边,静静地看着流水从眼前划过。人的一生仿佛就像这流水一样,时而平缓,时而起伏。可是谁也预料不了到底什么时候会掀起波澜。他的命运就像这水中包裹着的落叶一样,孤独伴随着他的一生。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成为一种那样的人。可是他最不想的就是做那样平庸的人,天地那么大,而他不想只待在这个地方,被这小格局所限制。
落叶虽小,在流水中也无力,可是遇到一点点时间还是想尽可能的改变自己的命运。他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理想。
张县令想起从前的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回味。原本枯木一般的眼神像是注入了清泉,竟然散发出了星星光彩,这原来是他的少年啊。
宣清和眼看着他回忆一切,一句话也没有说。此时无声胜过有声,他说再多与陈将军的旧交情有什么用呢,这些道理始终是要靠她自己去悟的。不要让别人去妨碍你想寻找的东西,这是宣清和一生奉行的信条。哪怕这个人是你自己,你也要劈开它,绕过它,朝着那条笔直的道路走下去。认识不了这个道理,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会总是留给那些能抓住机会的人的,而不是那些遇到事情就逃避的懦夫。宣清和,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不过就拿他以前的故事来说,沦落到现在的确是他的错。我是他她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份田地的,人生的道路悠长,谁又能一帆风顺的走下去。就是他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在浴血奋战中,一点一点换取的经验才支撑他走到了今天。要是哪个人能够随随便便的成功,让它也可能轻而易举的会被人推下台去。人啊总是懒惰的动物,那些莫须有的借口就忘记了当年那个壮志满怀的自己。
曾经宣清和也没有想过这么多,他以为在战场上就是他的任务。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是生来就被赋予的烙印,这一切是他没有办法推卸的。那是因为,他们叶家,生生世世都是这样一条路。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不是顺着前人帮他打造好了一条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走下去罢了。虽然这条路走的并不是那么顺畅,不过他的一生都是按部就班,加不出什么大的过错,他就永远要在军中,永远过着她这样背井离乡的日子艰难又拼尽了,全力的在战场,在这曲曲折折的人生中,他现在终于领略到了自己人生的真谛。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命运,冥冥之中上天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你的一生。只不过你要怎么走,还是可控的。就像下棋一般,这步棋要怎么下,这就是属于自己的格局了。宣清和从前不解的事情,现在也慢慢的能想得通了。现在的人生,才是他自己真正选择的人生。这条路,他是摸黑也要走到底的。所以这个地方也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张怀素虽然厉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逃兵,要不是看在陈将军的面子上,宣清和真的想揍他一顿,没这些事情,他就甘愿放弃了自己的荣耀。那他这一生也过得太不值了。明明拥有着比常人更加厉害的本领,却过的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它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活得心安理得,自由自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宣清和看着他发黄的脸庞,严重考量更甚。谁不迷茫呢。少年的日子,总是迷茫的。
宣清和想的深刻,时起也在考虑着人生大事。怎么还不开饭啊?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也不是一个县令该有的待客之道吧,时起不悦地皱着眉头。眼神控诉这罪恶的县衙。
张怀素确实想起了不少陈年往事。是,他承认他在人生的路上是不折不扣的逃兵。他要找的人现在却是处处躲着,再也不敢谈论以前的理想。这种日子真的是他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