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好。(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一身单薄睡衣的前议员林修独自坐在自家院子中的老藤树下。
虽然从议员的位置退下来多年,但最近艾欧尼亚的风声也传入他耳里,老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加强守卫,恨不得找个密封的铁桶把自己装起来,一来是自己已经没有实权,哪有什么随从,屋子里头只有一个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仆人;二来是他觉得没那个必要。
上面都在传那刺客境界有多高,杀人手法如何了得,这其中有多少讹传多少真相,林修从来没花心思想这些。
当年连已是王者的永恩都敢算计,现在一个小小刺客便让他们鸡犬不宁,老人觉得好生荒唐。
林修坐在一张藤椅上,身前横了一张小方桌,桌上的小火炉煨着一壶茶,此刻壶中水已沸腾,陈茶的香味已经出来了,老人沏了一盏,举杯却没有喝。
他听到了身后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人走进院子,随手关上了门,看起来修养不错。
那人停在林修的身后,不多不少,刚好十步远。
老人将茶盏搁在桌上,没有回头,淡道:“我以为亚索会亲自前来。”
陆离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没有说话。
“本以为你会选择在我毫无防备的绝佳时机对我出手,没想到你就这么来了。”
陆离想了想,道:“大叔说您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堂堂正正了一辈子,唯独做错了一件事,所以我觉得用这种方式出现,挺好。”
林修缓缓站起身子,轻轻捶打他因为年纪关系微微佝偻的后背,笑道:“好个堂堂正正,不愧是他的儿子。”
陆离沉默片刻,道:“我也觉得很荣幸。”
林修平静道:“亚索没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陆离道:“大叔说,当年之事已是大势所趋,无论您点不点头,都不是您能左右的,而当时您还想在庙堂之上继续照看这片大地,不想被同僚排挤,因此不得不苟同,所以,他理解你,也原谅你了。”
林修闻言有些失神,老人抬头望着星空,身子微颤,目光流露悔意。
陆离缓缓抬头,终于抬眼正视这个星空下茕茕孑立的老人,继续道:
“很抱歉,我无法原谅。”
在他说完句话的时候,夏天的夜风吹进院子,一只飞蛾翻墙而入,绕着火炉旁的火光扑腾了很久,不知为何一时没有想开,一头扎进了火焰中。
林修淡道:“我虽然心中有愧,但还不想死,所在不可能站在这让你杀,你今日明目张胆地出现,几乎不可能杀我。”
陆离表示理解,道:“您战场出身,立有军功,还是武将的时候便跻身黄金四阶,之后虽入庙堂,依然不断修行,现在已入二阶,确实很难杀。”
林修道:“但是我会因当年所做之事手下留情,并不会置你于死地。”
陆离沉默了片刻,道:“谢谢。”
老人没有多说什么,苍老干枯的手探入空中,夜风便送来一把刀。
这把刀很破旧,鞘身的漆已被岁月磨光,刀柄上的铁色很暗沉,但当老人将刀拔出的时候,才见刀身雪亮,锋芒毕露。
老人右手提剑,左手持鞘,夜风吹拂单衣白发,依稀可见当年马背上身先士卒的豪气。
林修朗声道:“曾无数夜里挑灯看剑,只等诺克萨斯来犯,以腐朽之躯为艾欧尼亚竖一面泥墙!”
陆离拱手行礼:“当敬。”
二字落下,院中风骤急。
尘土飞扬中,刀来。
陆离右臂微抖,一柄短剑从袖口落出,短剑还未入手,刀已携势而来。
陆离单脚蹬地后掠,身子倾斜,滑至对方右侧,这时短剑已在手,他持剑却不出剑,反以左拳向迎。
林修并不急于收刀,借势而去,以手肘迎向这一拳。
只听一身闷响,陆离左臂巨震,拳头落在对方身上如同击中一面钢板,对方却浑然无事,手肘继续向下落,如撞钟般重重落在他的胸膛。
受到重创的陆离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体,急促呼吸,平复肺腑中紊乱的气息。
“难怪感应不到你的小天地。”陆离咽下一口血,淡道。
“你若经历沙场,便知两军厮杀如绞肉,寻常领域根本经不住几刀几剑。”林修跨步向前,压根不给陆离喘息的机会,提刀再落。
陆离退至院角,身子点墙跃起,正欲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忽然眼前一道强光闪过,才知对方的刀意已将自己的去路封锁。
陆离干脆破墙撞入院外,险而险之与对方刀锋擦身而过,跌至院外的少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按剑于地,等对方得势不饶人的一刀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将那按捺已久的短剑笔直递出。
正是“争锋”一剑。
当年让刘城主不得不自爆领域才堪堪抵挡的一剑刺向林修,将小天地凝为铠甲加之于身老人并没有在意这笔直刺来的一剑,在他看来,无论陆离这一剑是不是亚索教的,都不足以威胁到自己。
眼前人,不过区区白银一阶的少年,绝对没有破开自己铠甲的可能。
刀与剑,各自落在对方身上。
陆离左肩挨了一刀,几乎将他整个肩胛骨斩成两半,但落刀之时老人稍有收手,因为说过不会下死手。
而刺中对方胸膛的短剑,只有剑尖一点没入对方体内,堪堪只刺破对方表皮,连血都没有流出。
老人低头看着胸膛间没有任何意义的短剑,很是不解,淡道:“如果没其他手段的话,我很难相信之前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趁对方说话空档,陆离站起身来,从肩头涌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平静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话中没有询问对方的意思,因为奇怪的事情已经发生,而且早已发生。
老人皱眉看着陆离,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战斗的动静惊醒了墙院下的一只蛐蛐,它蹦蹦跳跳,经过两人之间,又跳向远方。
林修看着那只蛐蛐,似乎看到了什么,道:“我明白了。”
月亮远离中天位于西北方,月光斜照大地,投下万物的影子。
而陆离没有影子。
是的,他站在草地上,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但是没有留下影子。
这很诡异,很恐怖,但却是真实的,不带任何特效。
林修沉默了很久才道:“不可能,这是影流的忍术。”
陆离平静道:“难道你忘了影流教派是我父亲创的。”
林修道:“我知道了。”
在他说完这四个字的时候,肩上中了一刀的陆离化成黑点,滩在地上,成为一道影子。
地上的影子成抱拳行礼式,林修一愣,转身透过墙壁的窟窿望向院内。
院内,陆离立在战斗伊始之地,依然呈抱拳行礼式,连姿势都没变……
在战斗开始的时候,陆离向着老人行礼,说了“当敬”两个字,然后战斗开始。
从院内战至院外,老人一直没有留意地面,所以一直不知道陆离的影子其实一直留在了原地。
而一个人在光的照耀下没有影子,说明这个人并不存在,是虚幻的。
原来自己一直在同虚影战斗。
老人看着自己胸口,被刺破表皮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暗影教派作为艾欧尼亚修行势力的中流砥柱,曾是议会高层的林修多多少少了解到这种神通,知道除了影流三忍之一专修影子的劫,做到了影子实力比本体还强大,其余的忍者只将这种神通作为迷幻对手用,不过虚有其表而已。
老人想到这里微微失神,这少年仅仅只用虚影便和自己战至这一步,如果胸口这一剑是由他的本体刺来,又岂止只是刺破皮毛而已?
林修走回院内,看着那个依然行礼的少年,心中百味杂陈。
老人收刀入鞘,惨笑道:“我输了。”
陆离收手而立,看着木桌上的茶盏,淡道:“茶凉了,记得换一盏。”
林修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少年。
陆离转身推开院门,走出关门之际,才道:“大叔都原谅你了,我这做侄子的,肯定得听他的话。”
“何况,我已经杀你一次了,仇已经报了,所以,我也原谅你了。”
……
院中,佝偻老人弃刀跌坐在藤椅上,失魂落魄了很久,忽然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