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压抑和寂静的走廊荡起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回音。也荡起了苏晴错乱的心绪。越是接近那间办公室,越是动荡,越是纷乱。
在这处处纷乱的时刻,在这忧心忡忡的时刻,自己真的不愿见到一个让自己纠结的男人,不愿意让陆凯文继续遭遇尴尬。自己有了逃避的心思,有了走向成熟中的厌倦。
爱情让自己正在褪去青涩,爱情让自己正在修复受伤的心。
此刻的宁飞扬显得是那样的多余,那样的让自己尴尬。
可是自己依然还是放不下这份尴尬,放不下这份正在淡去的心伤。
终于走到了门前,终于在陈芳异样的眼神里敲响那扇门。
门几乎是应声而开,一双异样的眼睛紧紧地迎了上来。
苏晴几乎是撞在对方的身上。
没有声音,没有对话,苏晴是僵在了门前,对方是在无语的审视,甚至是在挑衅。
苏晴能够感受到对方起伏的喘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剧烈波动、短暂的慌乱之后,苏晴很快地归于平静。自己从来没有怕过眼前这个人。此刻更是不会把慌乱呈献给对方。
自己永远处于优势,从自己知道那个可笑而讥讽的事实之时。那一天也许是九年之前,更也许是一年多之前自己打开那份鉴定书的一刻。
对眼前这个人,自己只有一种执念---誓不低头。
迎着对方闪烁的目光,苏晴努力地迎视,骄傲迅速绽放开来。
陈芳躲在自己的座位上深深地低下头,她躲避着漫散的压抑和灼热。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宁飞扬终于收起自己的精芒,语气充满了自嘲和不屑。
“是吗?我应该感到荣幸吗?”被刺痛的苏晴很快地展开了反击。
“不必了。也许应该是我感到荣幸。请进吧。”宁飞扬侧过身子让开了道路。
苏晴走进去。
宁飞扬伸手去关门。
“不要关门。我不喜欢和您独处一室。”苏晴扬起了自己的声音。
宁飞扬皱了皱眉,他停止了关门的动作。
转回身,宁飞扬走近站立着的苏晴。他依然保持着审视的压迫。
“宁总,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苏晴蹙起了眉,她已经有了无聊的倦怠。
“我是凌云公司的总经理,我似乎有权力这样观察自己的员工。”宁飞扬一张口依然是不屑和嘲讽。
“是的。可是一个总经理首先应该自重。”苏晴的倦怠迅速化为恼怒。
刚刚在自己的岗位换好工作服就被莫名其妙地召唤来,刚刚见到对方就被这样无理地*视,恼怒被激起来,斗志被搅动。
此刻,尊严和委屈已经超越了对秩序的遵从,已经超越了对礼仪的遵从。
“自重?我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何曾不自重?我就是太自重了。只是因为喜欢你,那是一种父亲对女儿一样的喜欢,我不惜给自己的亲人带去伤害也要保护你。对你我无话不谈,对你我从不掩饰自己的好恶。因为你,我甚至成了公司员工的笑料。我甚至和自己的妻子分居。我的儿子也开始误解我。这一切只因为我对你的好感,只因为我太容易被欺骗。呵呵。想想真是可笑,我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鼓掌之间。我宁飞扬算是白活了四十多年。”宁飞扬继续紧盯着女孩,继续保持着压迫。他的语气越来越激愤。
困惑渐渐取代了褪去的愤怒,苏晴有些茫然。
眼前的宁飞扬不像是在表演,他的情感已经通过眸子深处掠起的光芒折射出来。
短暂的木讷和结舌很快敛去,委屈和愤怒重新涌上来。
无论什么原因,眼前的男人也没有资格对自己倾泻怒火和嘲讽。他即使有再大的愤怒,他也必须自己承受。
自己没有奢求他的疼爱,不敢对他倾吐自己的秘密。可是自己也不会容许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虽然自己这个女儿没有机会得到他的娇惯,可是自己对他有着天然娇惯应有的霸道。
“你被欺骗?哼。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被欺骗吗?那是无力挣扎和反抗的痛苦和烦乱。那是无法自己做主的随波逐流。那是被抛弃后却无法宣泄的窒息。那是明知在你眼前却无法发泄的纠结。那是明知无耻却不得不去强颜欢笑的自我放逐。那是面对唾骂却不得不挺直脊梁的自恋。那是面对至爱却无法倾诉的不安。那是面对爱情却不得不品尝苦涩的愧疚。那是一个让自己青春白白流失的迷乱。那是让自己和同龄人隔离开的冷漠。你,宁飞扬。你一直高高在上,你一直自我欣赏,你一直对旁人不屑一顾,你一直品尝着甜蜜。我不知你遇到了什么挫折?我只知道,我瞧不起你,你不配在我面前狂吠,你不配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你,永远对我有罪。”苏晴宣泄着自己的怒火,宣泄着自己的委屈,宣泄着自己的畅快,宣泄着自己的骄傲。
苏晴的胸脯不停起伏着,潮红布满了脸颊。
宁飞扬的眉毛立起来,他目瞪口呆地瞪着眼前这个喘息着发泄自己怒火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宁飞扬甚至有些恍惚,他听到了女孩子宣泄中的情感。异乎寻常的强烈,异乎寻常的真实。
可是这短暂的困惑很快地被冲刷掉,自己依然回到被欺骗的愤怒和不甘里。
“我永远对你负罪?呵呵。滑稽!一个处心积虑靠近我,耍尽手段博取我好感的女孩竟然还有权力让我背负罪过?一个使用无耻手段陷害我的女孩居然还有脸理直气壮地宣告我有罪?一个筹划阴谋夺取我股份的女孩竟然在我面前大谈特谈什么是被欺骗?苏晴,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以你这样一个年龄,你竟然这么不知羞耻,我不得不对你佩服。算我瞎了眼,也算是我得到了一次教训。我认了。不过我告诉你,你这样地利用别人的善良和好感终究不会有好结果。至少你的青春肯定是晦暗的,肯定不会充满阳光。这也算是对你的惩罚吧。”宁飞扬恨恨地倾泻着不甘,吐露着自己的无奈。
对于现在的局面,宁飞扬也只能是发泄,他已经失去了主动,失去了掌控。
整整一夜无眠,宁飞扬已经决定低头,他已经没有办法对抗汹涌的社会声浪,已经无力去改变自己的渺小。
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个突然展现神秘一面的女孩宣泄自己的愤怒,宣泄自己无法排遣的不甘。自己需要这种宣泄。因为,自己被这个女孩真正伤害了。这是一次痛彻心扉的伤害。
换做凌云公司的任何一个人,伤害都不会如此之深。因为自己曾经把这个女孩视为女儿一样的人,因为自己总能在女孩身上嗅到那份依稀的留恋。因为自己从来没想过对她设防。
正是眼前这个女孩策划了阴谋,正是她即将夺走自己的骄傲,夺走自己的荣耀。夺走自己二十多年奋斗的成果。
自己只是在发泄,在无奈,在不甘中挣扎。
苏晴再次愣怔起来。她为股份的事情而困惑。为宁飞扬从牙缝里挤出的怨恨而内心鼓荡。
“阴谋?股份?哼。你是不是疯了?我夺取你的股份?滑稽。我看你是因为公司的麻烦事正在变得疯狂,这么可笑的事情你也能想象出来。我真的看不起你。宁飞扬,你知道疯狗的样子吗?你现在就在展现给我看。”苏晴很快地从困惑和迷茫中醒来,她开始迅速窜起轻蔑的邪火。
宁飞扬的眼睛眯起来,额头挤到了一起。
“你真的是个好演员。年纪轻轻你就有这么深的心机。我觉得你很可怕。我为你的父母感到惭愧。他们没有教给你单纯和快乐,他们竟然能容忍你这样的阴暗和深沉。幸好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至少我教育不出你这样的阴险和无耻。”宁飞扬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他已经开始失控。
苏晴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屈辱感令她有了眩晕。她的胃开始翻腾。
此刻的感觉是那样的似曾相识。那似乎如同自己看到那张让自己干呕的鉴定书的一刻。
“宁飞扬。你没有资格侮辱我的父母。他们比你强千万倍。他们朴实善良,不像你。你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能做的只是抛弃自己的誓言。你能做的只是巴结权力。为了前程你甚至可以出卖你自己。你不仅有心机,你更是下贱。你把自己卖给了肖家,你靠着肖家赢得了眼前的一切。你连贼都不如。贼还有尊严,你呢?你只有可怜。你很可怜。”苏晴踮起脚贴近对方的脸。
一条黑线蔓延,宁飞扬的脸庞在剧烈地扭曲。
“啪”一声脆响。宁飞扬的手悬起在空中。手在哆嗦着。嘴唇也在哆嗦着。
眼前星光灿烂。大脑一片空白。苏晴迅速地沉入白茫茫的世界里。
“来,你接着打。你也只剩下打女人的本事了。你真的可怜。”白茫茫的混沌散开的瞬间苏晴就迅速仰起脸迎了上去。
悔意在手掌触及柔滑的一瞬间涌进了脑海,宁飞扬也沉入了白茫茫的世界。
当混沌散开的瞬间,一张几乎扭曲的脸庞几乎贴在了眼前。宁飞扬不得不闭上了眼。他不敢去看那样的扭曲。
“可怜虫,你连打女人都这么胆小。宁飞扬,我不知道什么股份。但是我告诉你,如果有人夺走你的股份,我会第一个喝彩。我也会为你感到庆幸。你丢了股份至少可以让你赎罪。你的每一分钱都证明着你的屈辱和你的可怜。”苏晴几乎是在嘶吼。
苏晴的嘶吼被突然的拥抱打断,她被拉开并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中。
苏晴再次眩晕,她这一次是嘶吼之后的虚脱,是突然找到慰藉后的软弱。
长发被不停地抚摸,男性的气息伴着淡淡的香水让苏晴渐渐安静。
“宁飞扬。我们的合作蜜月结束了。从现在起,你最好时刻保持警惕,我随时都有可能对你发起攻击。要怪就怪你已经失去了被尊重的资格。我不会原谅一个恫吓女孩子的男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对女孩子动手的男人。你真可耻。”陆凯文挤出了轻蔑,挤出了阴冷。
苏晴被抱起来,她闭上了眼。她感受着耳边空气被划破的声响,感受着投入亲人怀抱的温馨和踏实。
她能感受到走廊两侧不断投在自己身上的一样眼光。她索性伸出胳膊环绕住男人的脖子。似乎这样才能把幸福抱得更紧。
女孩在此刻深深地感受到了两个男人带给自己的迷乱。
一个让自己痛并怨恨,可是自己依然有着浓浓的不甘和纠结。
一个让自己爱并依恋,可是自己依然有着淡淡的愧疚和不安。
自己不得不在迷乱中挣扎,在迷乱中随波逐流。
宁飞扬站在办公室的中央,他的耳边依然是陆凯文的声音。
他抬起手迎着阳光仔细地看着。
“我做了什么?”宁飞扬喃喃自语着。
在阳光里,修长的手在轻微地哆嗦。在一点点变得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