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堰原名洪泽湖大堤。明嘉靖中始见记载,淮河决溢,经由洪泽湖又从决口流溢出去造成水灾连年,官民盛传“倒了高家堰,淮扬不见面”,足可见高家堰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康熙执政年间,极为重视高家堰大堤的保护,每年下拨上百万两帑金并派汛兵驻扎大堤保护堤防。
康熙四十四年后,河道总督张鹏翮大人奉旨率众举人进行此处一段黄淮河口改道工程,张大人确是个有能耐的,提出加修草坝,将河水七分敌黄三分敌运,使清水多入黄河一分,少入运河一份,若功成,可减轻河堤的承受力,故而不过半载,江都一带民田再无可淹之虞,圣上听闻,大赞:“观此情形,河工之事大有可为,朕心甚为快然。”又封赏其下众位属官,派下众兵护堤。
当然朝堂的风风雨雨再如何大也是吹不到顾家庄这个几乎称得上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到处是一片勃勃生机,一处白墙黑瓦的房子的墙上伸出了嫩绿的树枝,枝丫上千朵万朵的花,喧闹的小黄莺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更有无数的粉蝶飞舞着,无端让人觉得这里的人定是个会过日子之人。
家里的院子里,花香阵阵,繁茂的树叶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音,身材修长的少年伸长胳膊,任身前的娇小的姑娘为自己忙碌着,他的眼睛仿佛含情般一转不转的盯着那人,显是情根深种,正是顾修文和沈浣。
沈浣自从学会针线后,顾修文的衣衫都是她做的,不过少年人正是长个的时候,这不又要重新量尺寸了,顾修文其实舍不得让沈浣费眼睛的,但是又不舍得阿浣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感觉,故而阿浣做的衣服他一向是爱惜的很,这样她就可以慢慢做了。
“果然,又长高了,袖子和下摆还是要加长了。”沈浣抬起头,欣慰的说道,男孩子能长高也是好事情,她如今倒是不再长了。
“阿浣,慢慢的做,往日那些衣服还是能穿的,做针线本就费眼睛,我上次买的菊花茶你要多喝些,听说那个明目。”顾修文看着身前的姑娘,仿佛一伸手就能将人搂在怀里,声音格外的柔和。
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清朗悦耳,入了耳朵,让人的心都觉得格外都有些软了。
“无事,你如今要去见上官,有应酬,自是要穿的好些,放心,我做针线一向快的。”沈浣有些不自然的微微转过头,小巧精致的耳朵染上一抹红色,让人愈发想要用手去试试,是不是热热的。
顾修文果然也这样做了,高大的少年将少女拢在怀里,手伸上去轻轻碰碰透明的耳朵,感觉到身边人一颤,但是并未避开,顾修文心中一喜,阿浣终是对自己有了羞涩的感觉,果然天不绝我。
从江宁府回来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将将回来时候,整个顾家村人都兴高采烈的,就连县太爷都来道贺,毕竟顾修文可是未及弱冠就得了举人的功名,前途不可限量,果不其然,之后奉诏跟随河道总督张大人治理河道,知道的人无不赞一句了不得。
顾家庄的人当然高兴,他们村里之所以太平无事,很多时候是与顾修文之父有关系,那是个有本事的读书人,与官府衙门交好,故而但凡顾家庄走出去的人官府也不会太过为难,如今顾修文比父亲的秀才功名更上一层,村里人自是高兴的很。
故而村里人自发的拿着自家攒的吃食来参加宴席,不拘一筐鸡蛋、一篓青菜,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顾修文后来要去高家堰忙着河道事情,估计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如今学堂里的孩童更是爆满,喜的顾先生合不拢嘴,连声赞道:“大善,大善,此乃我族兴旺之兆啊。”
顾修文、顾博雅和刘胜浩等几位同年跟随张鹏翮大人去筑堤,几人各有所长,顾博雅负责库房,刘胜浩则负责人事,顾修文则善于绘图,又懂算学,十分得张大人看重,渐渐的将其带在身边,又有朝廷发的饷银,故而顾修文如今也算是在官家任职了,而且还是在封疆大吏手下,怎不让众人看高一眼。
顾修文倒是心喜自己总算能够养活自家阿浣了,故而每每借着休沐时候回到家里,一是想念阿浣,再就是将饷银带回家做家用,少年如此懂事,沈浣自是开心的很。
“阿浣,这次圣上又奖赏了一些银两,你收好,不要总是攒着,我以后能挣钱养你了,你若是不花,那又有何意义呢?”顾修文看着沈浣素净的蓝色衣衫,又看着这人乌黑秀发上唯一的发簪,有些不放心她总是省着。
“这样方便,家里又不是外面,穿的太过华丽不方便,好了,放心,我定是不会给你省着的。”沈浣有些欣慰,少年长大了已经想着去养家了,自己怎能不支持呢。
“那就好,我明日就走了,等会再去拜别顾叔和先生,多亏了几位长辈的照应,否则我是不放心你自己在家的。”因张大人治理河道不分日夜,顾修文不能随时回来,他不放心沈浣,本想带她一起去,可是那里本就人多口杂,他也不愿让她委屈。
所幸后来李二狗将小石头现在更名为翠儿的小姑娘送过来,两人有个伴,顾修文方有些放心,尽管如此,他但凡假日都回去,即使沈浣每每劝他多找些时间和同窗出去逛逛,他也不应,依然故我。
“嗯,如今已至晌午了,翠儿那丫头和小菊去找小姐妹们玩了,差不多应是要回来了,小菊来的时候说张婶让咱们去他家用午膳,我备了东西,待会一起过去。”沈浣说完就进了厅内拿东西。
进入室内,沈浣看到了在厅内的东西,心内有些波澜,那是纳兰富格托人带来的,从御船上下来后,纳兰富格就时不时的让人送些布料、首饰过来,沈浣开始不接,但是纳兰富格在心中提到,这是家里的女眷准备的。
他的额娘和妻子知道这人救了自家的儿子,感激的很,又得知沈浣竟是纳兰家的骨血,本是想认祖归宗,但是听了纳兰富格的劝说后,两人也是尊重沈浣的选择,不过时不时的就收拾些女儿家用的东西送过来,渐渐的也熟悉了,沈浣心内有些不适,不过也知道人家是一片好意,故而渐渐的写了信函去表示感谢,又送了自己做的胭脂、绣品作为回礼,喜的两婆媳更是又写信感谢,一来二去渐渐熟悉了。
顾修文开始是担心纳兰家会要沈浣回去,满族女子鲜少有嫁给汉人的,但是他也知道沈浣也算是有了娘家人撑腰,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总是不是孤单单一人,他是真的对沈浣好,时时刻刻为其打算的周全,幸而沈浣也并不愿意回去。
自从两人挑明关系后,顾修文愈发胆大了,虽说并未有太过越距的地方,但是严厉、心里、做的事情都是将沈浣放在心坎坎里疼的,两人关系颠倒过来,他照顾其沈浣娴熟的很,每每回来不拘什么都会带些自己挑的礼物,将家用都交上,又尊重她的选择,□□都为其打算,沈浣有时候想即使将来她真的长个人嫁了,都不如眼前这位好。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顾修文不止如此,他知道沈浣喜欢孩儿,时不时的饭后散步带人去看看那牙牙学语的孩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听着童言稚语,孩子的爹娘很乐意举人老爷抱抱自家孩子,若是沾了文曲星的喜气,以后也中个秀才,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故而两人可以说是最受顾家庄父母爱戴的人。
顾修文看着沈浣收拾东西,自是过去搭把手,两人说着先生家的大胖孙子,那窝窝头似的小手小脚,如今已经会喊爹娘了,又贪吃的很,每次看到沈浣都要抱抱、要糕糕。
正说着,又听到一阵清脆的喊声:“阿姐、阿文哥,我回来了。”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芽绿色束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跑来,眉眼乌黑灵动,虽不是绝色,但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小姑娘可不正是翠儿。
若是李二狗站在这里定是认不出,如此灵秀的姑娘竟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小石头,要知道一年前这个孩子可是面黄肌瘦,憔悴的很。
李二狗本是随着大家来到了顾家庄,他极喜爱这里的安静生活,但是他有血海深仇未报,怎能安逸,故而在接到四阿哥一封手书后,他义无反顾的去了京城。
临走时候,他托人将小石头从江宁带来,又安置在顾家,他前途未卜,又不愿小石头在深宅大户不自在,故而将她托付给沈浣,他已经知道了沈浣就是顾元,发誓永不说出去,不论沈浣是男是女,这人给了自己立身的资本,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翠儿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在洪水中活了下来,之后一切否极泰来,遇到自己玩伴,又进了顾家,成了阿浣姐的妹妹,她不敢想象自己竟是能够过上如此太平的日子,她最感激的两个人就是李二狗和沈浣。
李二狗将自己带到顾家,让自己不再漂泊,两人虽不再见面,但是她却经常收到二狗的信函,知道这人改名叫李卫,又看那送信之人愈发恭敬的神态,知道二狗不李卫哥定是有出息了,她将李卫哥寄来的钱物存起来,一个都不花,想着以后攒着给他娶媳妇用。
而她在沈浣身边也学了很多,她学会制衣了,不仅能给李卫哥做些衣服,也能靠自己刺绣挣钱,她做的饭也慢慢好吃,她发觉不靠着乞讨,自己就能堂堂正正的活着,那种心情让她觉得人生明媚起来。
想到这里,翠儿更开心了,两个乌黑的辫子愈发甩的快了,跟着小菊这群丫头愈发野了,看这嗓门大的。
“慢着些,翠儿,你收拾一下,等会我们去顾叔家。”沈浣对她说。
“好啊,我去洗把脸,小菊那丫头说让我将上次得的蜀绣给她带过去看看,我去拿。”说完一蹦一跳的走了,那是李二狗寄回来的。
“这丫头还是冒冒失失的,我们先拿着东西出去等她吧。”沈浣说道,身手去拿东西,却被顾修文抢了先。
沈浣笑笑,看着那人轻快的步子,自己也跟着出去了,她如今变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愈发多了烟火气息,上一世的种种仿若已经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