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黛瓦隐在巷子深处,被斜风细雨轻烟锁住了。
雨落成溪,漫过青石板,顺着墙角水渠哗哗的流向巷子外小河。
在有着诗意的安静巷子中,黑衣富家子却分外惹人厌,他话语中挑衅之意不言而明。
幸娘手中依旧掂着巨斧,听黑衣富家子话,答道:“王爷出海去了,自然不在。”
“出海?哼!”富家子“唰”的一下展开扇子,轻摇道:“海上浪高风急,朔北王何等尊贵,怎会私自出海,我看是王爷压根不曾来临海郡吧。”
“你什么意思?”幸娘皱眉。
“什么意思?我看你这令牌是假的。”富家子合上纸扇,“王爷若来临海郡,郡守怎会不知?令牌何等重要,王爷又怎会让它落在旁人手中?”
“依我看,你是看临海郡天高皇帝远,来此行骗的吧。”富家子盛气凌人道。
南朝传承自前朝遗风,素以乌衣为贵。
着乌衣富家子乃临海郡纨绔子弟。不同的是,他姓白,名子生,是建康白家,即太傅白临川的远房侄子。
他刚由建康归来。在他动身前,朔北王尚在建康呼风唤雨。他离开后,偶听到王爷乘船沿江而去,赶往长江口了。
此地乃临海郡,与长江口隔着吴郡,会稽郡,东阳郡三郡之地。他刚赶回来不久,因此认为朔北王是如何也不会来这里的。
即便来临海郡,也不会蜗居在这小院之中,更遑论出海了。
“王爷行事莫非还要向你报备?”勾首领揶揄道。
白子生又唰的打开扇子,“谁也不需要,只是尔等伤我兄弟,只凭一块令牌就想蒙混过关?也太便宜你们了。”
“即便是朔北王的人,也不能随便伤人,更何况是世家子弟。”白子生又将纸扇合住,“既然你师父在,便请她出来给个说法吧。”
“师父不在,出海寻王爷去了。”幸娘觉得他胡搅蛮缠,想争辩又不知说什么。
“方才你不还说去通禀师父一声?”
“我有两个师父!”幸娘争辩道。
白子生打开扇子,优哉游哉道,“前言不搭后语,我看一定有问题。伯父,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要说了。”方中正举起手制止他,道:“见令牌如见王爷本人,谁也不得无礼。”
方中正拱手向幸娘作揖,“多有得罪,方中正改日登门向王爷谢罪。”
他又吩咐左右官兵,“王爷将家眷安置在临海郡乃我辈的荣幸,万不可出了差池,你们带人在此守着,不要让旁人打扰了这里的清静。”
官兵应了后,方中正很快带人退出了巷子。
“命人盘查码头,看朔北王是否真的出海了。”方中正吩咐左右。
漱玉刚将白隼放飞在雨幕中,回头就见幸娘恨恨的上了小楼。
“怎么了?”漱玉问她。
幸娘将下面白子生的话说了,道:“他们竟敢说这枚令牌是假的。”
“为何不敢?”漱玉收拾桌上的趣÷阁墨纸砚,“他们一不曾见过王爷,二不曾见过朔北王令,只凭一枚与传闻相符的令牌对你恭敬已经是很客气了。”
“等他们查到王爷被困堕龙坑后怕还会上门,到时就不好应付了。”漱玉说。
幸娘瞪大了眼睛,“他们还敢闯进来?”
漱玉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只是贼心不死,外面的那些官兵是不会撤去的。”
果然。翌日清晨,细雨绵绵之中,方中正又来了,他领着竹轿上的儿子,身后依然跟着白子生三位富家子。
也许是表达诚意,方中正不让青衣小厮打伞,亲自敲门,对应门的首领拱手道:“老朽不敢责备谷主,一切都是小儿孟浪,只是罪不至死啊。”
他声音凄凉,也不知泪水还是雨水,在脸上横流,站在淫雨之中说不出的悲惨。
“他指着竹轿上的登徒子说,吾儿自受伤后便不吃不喝,形容枯槁,面若死灰,再不诊治便时日无多了。老朽听闻谷主有妙手回春之术,希望谷主能施以援手,救他……”幸娘在阁楼上将方中正的话叙述给漱玉听,末了道,“师父,他们还在门口站着呢。只是那方中正雨一大就受不了,打上了油纸伞。”
“哼,让他站着吧。”漱玉愠怒道,“以为查到王爷被困堕龙坑便以为王爷死了?”
如漱玉所料,在查到朔北王来到临海郡后,方中正已决定让儿子死心了,他可不想步齐乐陵的后尘。
那位玉公子也是一副心灰意冷模样。
但在听闻朔北王被困堕龙坑后。方中正顿时认为朔北王死定了,那玉公子心死灰复燃,双眼再次放出了光彩。
那玉公子也是痴情,不求太多,只要再见一面就好,是以有了方中正今日之事。
幸娘不懂这些,睁着一双大眼,满是问号。
“一些苍蝇罢了,莫理他们。”漱玉也摆了摆手,“算时间,谷主应该已经找到王爷了。”
幸娘眼睛再次瞪大,“王爷当真没事吗?”
漱玉轻笑,秋水双眸中满是温柔意,“若遇旁人,王爷生死自难测。泥腿子书生田丰的话,王爷就一定会脱身。”
或许是丢不起这人,方中正只来一日。余下一连三日,都是玉公子一人被竹轿抬到小院门外苦求。
白子生富家子也悠闲的在身边等候。他们都是富家子,渴了累了有人伺候,倒不虞受苦。
而且次日天即放晴,唯一让他们烦闷的潮湿梅雨也过去了。
至四日黄昏,白子生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他恨恨的回头看了院门一眼,道:“要我说,这武的是行不通了。玉兄弟,要不我们直接闯进去得了。朔北王已去,临海郡山高皇帝远,又是我们的地盘,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另一富家子提醒他:“听说药王谷的人武功特别高,闯进去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胆小鬼。”白子生鄙夷道,“成百上千的官兵莫非还对付不了里面这几个?”
“若朔北王没死呢?”另一富家子问。
“可能吗?”白子生笑,“堕龙坑是什么地方,他出的来?”
“他若出的来,我把脑袋割下来给各位盛酒喝。”白子生得意的指天为誓。
“朔北王真……”这富家子说话时,不忘瞅瞅周围官兵,见他们离着远,才小声道:“去了,白太傅孙子,你侄儿是不是就要交给王上养了。”
白子生嘴咧着都到耳后根了,“在去年入秋之前,堂姐就与王上提过,朝堂上诸多大臣也赞同。若不是朔北王横空出世,这事早就成了。”
他堂姐正是白夫人,苏幕遮的嫂嫂。
“如此说来,子生兄来日将是王上的堂叔啊。”两位富家子羡慕道。
玉公子皱起了眉头,“你们在此地说此话,不觉不合时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