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四点,我从床上热醒了过来,扭头一看,蔡菲莉已经靠在对面的沙发上睡着了。我拎了毯子轻轻搭在她身上,拨开窗帘看了看,夜色凄凉,月隐星沉,远处的路灯朦朦胧胧,如同巨龙一般横卧在大地上,下面的街道一派清冷,像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黑气。
昨晚上那些沾了血污的衣服已经被蔡菲莉收进了一个袋子,另有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在桌子上,上面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拆下去。
手机倒扣着放在衣服上,后盖上有一道凹痕,我摸了摸后盖的凹痕,把手机翻了过来,屏幕已经碎了,边缘还有四五条坏线,试了试好在还能用,解锁一看,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童璐的,剩下的几个有孙柏万的,也有小凯和靓靓的。
我翻了一下信息,小凯和靓靓已经回来了,小凯说往家走的半道上接到了警察通知,已经去处理我们店遭盗窃的事情了,警察那边让我别操心,另外尽快过去看看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孙柏万告诉我,童老爷子已经知道了我跟豹子的事,他们已经找到了两个人,剩下的人还在尽快的找,让我先找地方藏起来,等他们处理。
童璐的信息一会儿语音,一会儿文字,我扭头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蔡菲莉,抓着手机蹑手蹑脚的到了洗手间。
童璐说豹子出事了,老爷子已经找人去捞了,问我究竟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我一条一条快速的听着,说到最后童璐的语气里已经隐约有一些难过,说事情闹得比较大,豹子有些不太好,我究竟在哪,有没有逃脱,如果我能看到信息,第一时间联络她,她立马过来找我。
我放下手机,坐在浴缸边缘休息了一会,低头一看,胳膊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我心里一激动,赶紧站了起来,对着镜子把身上的绷带小心的解了下来,除了右侧腹部肋骨附近的伤口之外,其他地方的伤竟然已经好了大半,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恢复如初。
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我犹豫了一下,回了一条信息,没想到信息刚发出去,童璐的电话就进来了:“陈青?”
童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但又带着一些亢奋,我扭头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道:“嗯,我没事,豹子怎么样?”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童璐匆匆说着,紧跟着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见我不说话,童璐突然顿了一下,随后急促的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话,发个定位给我,我找你。”
我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还是熟睡中的蔡菲莉,有些焦急的问道:“豹子究竟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找到他?”
“没事,他暂时没事,回头细说。”童璐急促的喘了两声,低声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待着别动。”
听到豹子没事,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再一看,蔡菲莉已经醒了,裹着毯子正要起身,我告诉童璐让她别紧张,稍后定位给她,匆匆挂了电话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看到我出来,蔡菲莉脸上的紧张这才渐渐消退下去,她伸手想要去开灯,突然愣了一下,匆匆把我推到了洗手间里,这才小心的按下了开关。
明亮的灯光下,蔡菲莉的脸上略带倦容,头发随意的扎着一个歪歪的马尾,似乎昨晚她睡得也不大好,眼中带着淡淡的血丝。
她匆匆的围着我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伤痕,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惊讶,又带着一股忧虑:“好的差不多了,目前看来,新陈代谢太高似乎也不是太坏,这些伤换成普通人绝对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不过不知道时间久了你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高速的代谢。”
“当下好就好,以后再慢慢看吧。”我回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伤痕,转身回到房间,见i吧上面放了两根巧克力,顺手抓过来拆了放进嘴里大口嚼起来。
“昨天谢谢了,你要不洗洗吧,现在时间还够。”我活动了一下胳膊,又看了一眼手机,抓起桌上的衣服穿了起来:“这张床挺大的,我昨天一直睡在这边没动,右边还有很大地方,你凑合一下再睡一会儿,躺着睡舒服点儿。”
听到我要她洗澡,蔡菲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见我穿衣服,又愣了一下,小声说道:“你要走了?”
“嗯,趁现在天
还黑着,对了,虽然可能瞒不过有心人,但是如果有人问,别说见过我。”我匆匆戴上帽子,这才发现蔡菲莉竟然连我的鞋都换了一双新的,心里不由一暖:“昨晚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你休息休息,正常上班就好。”
“嗯,趁着天黑离开,最好。”蔡菲莉连连的点着头,认真的看着我,小声说道:“你,一定千万小心,你答应过,要请我吃饭的,对了你要车吗?”
我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压了一下帽檐,低声说道:“不用,我自己想办法出去,你不要出来了,等我处理了手里的事情,请你吃饭。”
告别了蔡菲莉,我偷偷从酒店的送货通道溜了出去,一直到了附近的商业街,这才找了个公交站牌坐了下来,等了十多分钟,让我惊讶的是这时候竟然已经有人在等公交了。
简单聊了一下,这人姓姜,二十出头,在游戏公司做关卡的,住的偏,公司又远,每天都要赶最早一班公交去转地铁,然后又得赶在公交停运之前赶回来,听着他疲惫中带着平静的话语,我心里不禁感叹起来,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小姜似乎习惯了一个人等车的孤独,一下子多了一个人反而有些局促,时不时的看着公交站牌上闪烁的信号灯,一边跟我聊着一边小声的抱怨着公交车怎么还不来。
我们正说着话,远远就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随后一道刺眼的光线穿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照了过来,我们两个下意识的伸手挡在眼前,一辆灰色的vantage裹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停在了公交站旁边。
童璐急匆匆的推开车门跳了下来,拉着我的胳膊来回看了看,见我确实没什么问题,扭头看了小姜一眼,拉着我就要走,小姜尴尬的对着我点了点头,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贪婪的看了看停在面前的vantage和裹在长衫里童璐,不动声色的打起了游戏,我看了看他,弯腰坐进车里,vantage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一般,嘶鸣着穿过夜色,眨眼之间公交站牌以及躲在下面的年轻人已经被黑夜重新淹没。
“豹子伤的不轻,不过人没什么大问题,具体的细节我暂时不知道。”童璐侧着头看了看我,紧紧的抓着方向盘,两边的路灯如同竖琴的琴弦一样一晃而过:“他人现在躺在医院里观察,警察那里已经没事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这才发觉她的手臂抖得厉害:“我没事,都是小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你别慌,稍微慢点开,你爷爷知道吗?”
“知道,他让人出去挖那些围你们的人了,可能找不到背后指使了,唯一知道的小头头现在在太平间躺着,半个头都碎了。”童璐深深的呼吸着,人也开始哆嗦起来,车子猛地晃了几下,差点侧滑出去。
我见她已经有些把握不了方向了,赶紧让她把车停了下来,把她换到了副驾驶,童璐看着我愣了一下,脸色苍白的说道:“一直以为你不会开车,赶紧回去吧,我现在冷的厉害。”
我瞄了一眼中控,知道她是心里怕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踩了一脚油门往童璐家开去,一路上她也没有再问我昨天晚上的动向,也没追问谁帮我处理的伤口,我费尽心思想的托词也没用上。
回到家,童璐已经睡过去了,我见喊不醒她,干脆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脱了鞋拉过被子盖了盖,看样子她昨晚应该是一夜没合眼,嘴唇干的已经有些起皮了,眼窝也有些发青,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关了房门,悄悄回到自己屋里。
静静坐了一会儿,把房门锁好,小心的拿出贴身藏着的人皮手札,这卷东西的手感非常柔软,颜色有些发青发紫,仔细去看甚至还能隐约看出一些皮肤的纹理,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一些文字。
豹子说,这些文字应该是用某种植物的汁液再加上一些天然矿物,通过一定的比例混合制作而成的墨水写出来的,在处理的时候因为一些药剂的原因,原本黑色的文字不可逆转的变成了黄褐色,不过好在颜色虽然略有不同,但字却没有遭到破坏,并不影响
我把这卷手扎从密封袋里轻轻拿了出来,放在指尖细细搓了搓,恍惚中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颗粒感,把手扎贴在台灯下认真的看了看,这种似是而非的刮手感很可能来源于皮肤上的毛孔
,我心里不禁感叹了一下,简直太狠了。
可听豹子说,东西复原之后他大概看过一遍,这卷人皮手札上记录的也只是一些日常的经历,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手扎上记录的内容与我所描述的四爷爷的经历是不一致的。
我又看了看手上的人皮手札,轻轻展开放在了桌面上,童厚才硬生生从自己的腿上割下来一张皮,只为了记录一些日常的经历?说实话我不太敢相信。
虽说他很可能是在极其无奈之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经历记录下来,而且还选择了这种极其血腥的方式,还有,如果他的记录跟我四爷爷的记录确实存在着差异,那么只能说明,有一个人在说谎。
我快速的把人皮手札上书写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字写得非常急促,有几个字甚至已经连成了一片,好在凭借上下文之间的联系也能勉强猜的出来,上面写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说了自己进入沙海之后的经历。
童厚才跟张姓算命先生前往沙海的路上,遇到了青金观观主玄云道人,这时候的道观已经在大清洗当中变成了废墟,青金观名存实亡。
双方经过一番商谈便决定结伴而行,探查玉印阁的途中,玄云的两个徒弟纷纷殒命,张姓算命先生也不知所踪,中途他们遭遇了袭击,玄云道人前去追击,只剩下童厚才和青金观的看门小童两个人。
两人在逃亡过程中误打误撞见到了一幢奇怪的石头房子,在房子里面遇见了被困其中的玄云道人,和已经死去的张姓算命先生,并且在石头房子里见到了一扇门。
那扇门打开了一条缝,门缝后面好像藏着一个人,玄云道人正背靠着那扇门,似乎要阻止那人从门后面出来,那人透过门缝伸出一只手使劲的卡在玄云道人的喉咙上,另一只手上下胡乱的抓着。
那人极度畏光,被童厚才的手电筒一照,上下乱抓的手“咻”的一下就缩回门缝后面,另一只手却卡的越来越紧,看到那人的手,童厚才吓得差点尿出来,原来那人的手上根本没有皮肤,猩红的筋肉裸露在空气中,上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快速的爬动着。
身旁的小童大喊了一声玄云道长,随后冲了上去,却被玄云道人一脚踢翻在地,童厚才被小童的一声喊叫吓得回过神来。
眼看着玄云道人被那只手卡的就要断气,恶向胆边生,三两步冲了上去,一刀就把那只手给砍了下来。
门后顿时响起一阵刀刮玻璃一样的声音,童厚才只觉得心里一阵聒噪,鼻子、嘴里瞬间喷出一股血来,他也顾不上去擦,慌忙跟着玄云道人一起把那扇门合上,关上门之后,心里那股要杀人的聒噪这才逐渐消减。
随后玄云道人又带着二人重新返回了玉印阁楼,童厚才一直很好奇门后伸出来的那只手,但是玄云道人似乎心里有鬼,一直闭口不谈。
再后来,两人因为目的不同,便在中途分道扬镳,后来童厚才再度被人偷袭,打斗过程中从阁楼跌落下来,摔坏了腿,他也打伤了偷袭者,然而当他挣扎着爬上阁楼却发现,那个被他刺中要害的偷袭者被人救走了。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童厚才已经没有了书写的力气,又或者说他想书写内容已经言尽于此。
我看得云里雾里的,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童厚才究竟是怎么死的,身上的那些紫色的菌株又是在什么时候沾染的,就连他在自己腿上剥下人皮的原因,通通都没有写,难道他在剥了自己腿上的一块皮,就为了写一篇日记?
按照人皮手札上面的记录,有相当一段时间我四爷爷是和童厚才在一起的,可是我却并没有在四爷爷的日记上看到过有关于童厚才这个人的丁点儿描述,我不大愿意相信四爷爷造假,毕竟那本日记往前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可是冥冥之间我又觉得童厚才的那卷人皮可信度更高,没有谁会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块皮来造假,这种造假的成本,太高,也太疯狂了。
“哒,哒,哒……”
我正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我赶紧把桌上的人皮手札收起来,一看手表,竟然已经快八点了,似乎见我没回应,房门又轻轻响了两声,童璐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陈青,你醒了吗?我爷爷让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