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豹子愣了一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瞎子,你说别的我或许就信了,开什么玩笑,头都没了,就算这人真有这份狠心,不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儿,可自己砍了自己的人头,然后又把自己钉在墙上,我是真不信。”
我朝张瞎子看了一眼,知道他说的不离十,要知道人体的骨骼结构并不是豆腐做的,即便手持利器,想要从容的把一个人斩首,没有一定的力量和技巧也很难办到,哪怕是古时候专门行刑的刽子手也不一定能一刀就人头落地。
一路走来的时候,我观察过那些被封在冰层里面的无头尸体,断口干脆利落,应该是被利斧、铡刀一类的重器瞬间切断。
被我们从冰里面取出来的女尸,却有些异样,脖子上的创口看起来并不像是被人斩首,反而像是自己用利器把自己的头用一种很优雅的手法切了下来。
对,就是优雅,几乎是一瞬间,我能想象得到的最贴切的词汇。
女尸应该用的是一柄剔骨的尖刀,从锁骨上方开始,一路切断脖子上的筋络、血管,插入脊柱骨缝之间,斩断整个头颅,手法流畅,从容,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丝毫迟滞。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至少在我的认知里面,没有人能做到这种超出人类认知极限的疯狂举动。
“我们全都搞错了,那人的目的根本不是要误导我们,他或许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来这里,或者说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早就找到了这里。
他的目的是利用万灵炼魂火将自己炼成尸仙,暂过太阴,届时,单凭肉身便可跨过那道门,尸解成仙。”
张瞎子不以为然的往后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上古存在着一种孾术,施术者能够以术驱物,以物驱人。
其中一法叫做曡朒,就是将自己的精魄转入尚未出生的婴孩体内,在母胎羊水中逃过生死劫,随婴孩降世之福,重获新生,是一种有违天伦的夺舍方式。
闯入这里,改造生祭之阵的都是这具无头女尸,然而真正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藏在尸体腹中的婴孩,也就是那个浑身长着绿毛的玉尸。
恐怕这无头女尸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空有三魂,不见七魄的人了,从理论上讲,她不算是活人,也不算是死人,身上已经没有了灵魂能量,所以能够触发生祭之阵,但是不会被万灵炼魂火吞噬。
有人通过孾术将其带到此地,以曡朒之法将自己的精魄转入胎儿体内,利用母子血肉灵魄为羁绊,驱使其犯下诸般。
附着着万灵炼魂火的剑齿鬼兰进入女尸体内以后,吞噬血肉残魂,腹中胎儿因为有先天母胎羊水的庇佑,虽然不会被伤及,但是却时刻承受万灵炼魂火的炼化,最终成为玉尸。
此时,打入玉尸体内的精魄时而凝聚,时而离散,一旦成型,便是女尸分娩之际,到时候精魄归位,玉尸也已经被万灵炼魂火炼化成尸仙, 跨过那道门,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尸解升仙,哼,真可谓好手段。”
“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张先生,您能猜到这人是谁吗?”映秋脸色煞白,紧紧的抓着强光手电左右照着:“前面会不会还有您说的玉尸?”
张瞎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童远闷哼一声,匆匆说道:“不会,掌握孾术的人自古至今,不过寥寥几人,这些人大都追求丹道仙法,根本不屑于使用曡朒这种有违天道人伦的邪术,除非这人入了魔道。”
“可我们偏偏就亲眼见到了。
”我看着童远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自打他穿上那一身兽面铠甲之后,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陌生感, 仿佛甲衣之下,正在慢慢的产生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变化。
“瞎子所说,目前只是一种猜测,具体是不是这种邪术,只有找到那只逃脱的玉尸才能断决。”童远静静的说着,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玉尸受伤,所到之处必然留下气味,此刻,我们正好处在一个空窗期,需要留意的是身边的变化,只要大家谨慎行事,就不会出现纰漏。”
我见童远避重就轻,心知多说无益,于是懒得再去询问,索性抬了箱子打横,跟豹子走成一排。
四处一照,尽是夺目诡异的反光,头顶满是尖锐的冰锥,通道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尸体,摆放在石柱顶端的人头,眼睛闭合,面容端详,看起来舒服了许多。
由于暂时不用再担心什么万灵炼魂火,我们也不需要在一个挨一个的踩着童远的脚印往前走。
被张瞎子砍断尾巴的玉尸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一直走出去很远也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
一时间倒也轻松了不少,我四下看着,默默的竖起了摆放在石柱上的人头,数到1034的时候,通道里的冰层已经有了溶解的迹象。
钉在墙壁两侧的无头尸体也变成了清一色的女尸,微风一过,女尸身上的素纱衣徐徐摇摆,看上去就像是尸体随风起舞一样,此时,我们哪敢驻足欣赏,眼观鼻,鼻观心,一路朝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引发了什么异动,到时候再说后悔,可就晚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那些奇怪的歌诀,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此刻的经历究竟是真实发生的事实,还是某种现阶段无法理解的幻象。
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像是歌诀里面提到的,能够蒙蔽六神,那么真实和虚幻又有什么分别。
童远身穿战甲一声不吭的带着我们在通道里急行军,头顶的冰锥已经随着温度的上升渐渐消融,到处都是哩哩啦啦的水滴声,听上去像是细雨潺潺,又像是泉水叮咚。
常乐身上的绿毛已经完全消退,不过却留下了大片大片像是被火灼烧过的瘢痕,大半张脸就像是滚了一趟油锅一样,又红又肿,满是褶皱。
女尸身上的膏状尸蜡虽然让他死里逃生,不过却把他的一只眼睛烧瞎了,整个眼窝肿的像是塞了一个苹果,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他自己也像是被人抽了魂儿一样,木讷了许多,他清醒过来以后,很快就从冰层的反光里见到了自己的模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想要冲过去鞭尸,却又怕再被那些黑水溅到,朝着地上的无头尸体骂骂咧咧的扔了几块碎冰,这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直到童远说走的时候,他才低着头站了起来,默默的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也没了言语,像是一道影子一样,我怕他有什么想法,几次故意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他也是嗯啊几声,草草应付过去,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活跃和兴奋。
后来我见他也没什么不对,也懒得再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给大鹅使了个眼色,让他陪在常乐身边,时刻留意他的反应。
也不知道走出去多远,哩哩啦啦的滴水声突然停了下来,仰头一看,发现上面的冰锥已经没有了,一层寒气如烟似雾一般贴在黑沉沉的岩石上。
两侧的冰层也已经消融了,只剩下地砖上还残留着一层薄冰,寒气像是纱帘一样挂在墙壁上,随着我们的脚步轻轻晃动。
在墙上的无头尸体分别只剩下了最后一具,再往前,墙上空无一物,只剩下两排半人多高的石柱,空洞黑沉的通道就像是一个张着巨口的怪兽,懒洋洋的等着我们主动投喂。
两侧墙上大概有七八具无头尸体露在冰层外面,一缕缕寒气贴着尸体静静流动,看起来十分有趣。
失去了冰层的保护,这些尸体全都变成了像是腌制过的萝卜干,看起来黑乎乎、皱巴巴的,不过身体上依然具有弹性,用手一按,甚至还能慢慢回弹。
往前走出去没多远,我们就发现两边的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损毁严重的壁画,这些壁画原本应该都是彩色的,而且内容多半也跟问道求仙有关。
只不过现在就只剩下了这里一点,那里一片的残骸,根本看不出里面画的是什么内容,壁画上的油彩脱落的十分厉害,大量带着颜色的石皮脱落到地上被水汽腐蚀成了一堆泥粉,各别几处略微完好的神像也因为石皮脱落,皮肉收缩,神光枯萎,变得一副恶鬼模样。
走到一个地方,我发现墙上的壁画好像是双层壁画,只可惜上下两层全都被腐蚀的非常严重,仅仅只剩下一些非常模糊的轮廓,一时倒难以分辨究竟是双层,还是因为油彩脱落导致的假象。
我正看着,大鹅扶着常乐走了过来,常乐的状态好了许多,似乎是因为疼痛,脑门儿上憋了一层的汗,我朝他点了点头,他嘴角一挑,强行憋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童远和张瞎子对着两边的壁画随意扫了几眼,见壁画损毁的太过严重,索性不再理会,让大鹅和常乐协助映秋快速的把壁画的内容记录了下来,随后便匆匆赶路。
豹子见我对壁画饶有兴趣,也不急着走,跟着我慢慢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实在也看不出什么,眼见童远和张瞎子已经走出去了七八米,我也懒得再去考究,一拍箱子,跟豹子匆匆跟了上去。
沿着阴寒的通道走出去两三百米,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向上延伸的台阶,阶梯上倒着几具早已腐化的只剩下一地断骨的尸骸。
略一查看,发现这些尸骸全都没有头,而且身体也都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动作,尸骸附近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些东西应该是死了以后才走到这里的。”豹子绕着几具尸骸看了看,伸手捏起一截脊柱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这回真是见了鬼了,奶奶个熊的,附近看不出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浸,骨头化得太厉害了,不过还是勉强能看出来,它们很可能是想从这儿逃出去。”
“万灵炼魂火?”我心里砰砰跳着,看向张瞎子,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就连猜,我都不知道该猜些什么,嘴里下意识的说道:“这几个东西算是bug吧?万灵炼魂火不是能够焚烧一切吗?”
张瞎子嘴角微微抽了几下,神色异常的说道:“从地上散落的残骸来看,这几具应该都是女性骨骼。
骨盆外形略宽,上口椭圆,下口宽大,盆腔宽而浅,呈圆桶状,耻骨弓角度较大,髋臼较小。
这几个应该是失败品,恐怕这人已经尝试了不止一次,我们此前所见的玉尸,便是他数次验证后的成果,哼,不知悔改。”
张瞎子说完带着一脸青霜走上台阶,童远低头看了一会,也顺着台阶向上走去,脚步落在阶梯上,发出阵阵咄咄的声响。
走着走着,映秋悄悄拽了我一下,压着嗓子说道:“陈青,你有没有发觉,常乐看起来像是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