骓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张陶醉的脸。这张脸如此近,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她的嘴唇正细细的吮吸自己的嘴唇……
骓路猛地将脑袋后仰,这小小的动作牵动了左手的伤口,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山慈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小哥左手伤得厉害,不要乱动。”
骓路道:“我想动也动不了,全身没力气。”
山慈道:“妾身知道,所以才叫醒小哥。”
骓路道:“你刚刚是在叫醒我?”
山慈舔了舔嘴唇,说道:“正是,妾身给你输了一口仙气,治好了你部分伤势。”
骓路半信半疑,说道:“仙气?”
山慈指着她丰满的臀,说道:“你瞧。”
三条尾巴。
骓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山慈尾椎上长着三条洁白肥大的尾巴,快活的上下摆动。
山慈笑道:“实不相瞒,妾身是妖王。”
“你……”
山慈道:“小哥不觉得奇怪吗?莫入谷、断头山,多大的凶名啊,我们竟然畅通无阻。”
骓路道:“我还以为它们惧怕神术师的力量,远远避开了。”
山慈道:“妖兽可没智慧,它们怎么能分辨人类的强弱。”
骓路不知道山慈为何暴露自己的身份,试探道:“原来如此。我该叫你正门门主,还是大圣呢?”
山慈道:“这两个之中,该叫妾身大圣,若是小哥,可以叫我山慈。”
骓路心知不妙。
山慈见他色变,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小哥若是做了妾身的情人,答应一生活在妖山中,可以不死。”
骓路道:“我为什么会死?”
山慈道:“等到稚绮那丫头入了这山洞,妾身就会击毁入口,将她活埋在断头山中。那时候小哥没人搭救,自然也就死了。”
骓路道:“你要杀公主?”
山慈道:“十万妖山,乃妾身故地。稚绮强占十重山,要给数千正门弟子练兵,小哥说说,这得死多少妖兽?”
骓路无心关心公主死活,说道:“原来如此。但是你要杀她,搭上我做什么?”
山慈道:“木老头不愿再行杀戮之事,妾身是他朋友,理应帮他一把。只是妾身独自前来取宝液,难免惹人怀疑,小哥身无灵气,武功又不俗,有你跟着,我大可以跟人说,‘小哥独自深入虎穴,取出了再世灵液,只可惜妖王狡诈,他没活成’。”
骓路怒道:“你大可以在洞口等着!我取了灵液交给你,你等公主进洞,把她活埋不就成了!”
山慈笑吟吟的,伸手抚摸他的胸膛,说道:“小哥莫怒。你这么聪明,妾身那么做,怕是瞒不过小哥的眼。”
的确瞒不过,最可疑的是穿山甲王的那句话——“还要纠缠!你以为她能保你无忧么?痴心妄想!”
“她能保你无忧么”,一听到这句话,骓路就下意识的认为它口中的“她”是山慈。这几天他和山慈同行,身上难免沾了她的味道,穿山甲王嗅觉灵敏,想必是闻到了。
他叹口气,说道:“我死的真窝囊。”
山慈吃吃笑着,说道:“妾身刚刚的建议,小哥不考虑么?做妾身的小情人,不好么?”
骓路道:“大丈夫,当带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岂能凭借一根鸟苟活于世!”
山慈点头道:“小哥若无志向,妾身也看不上你。”
她无所顾忌,又低头细细亲吻骓路,骓路人之将死,任她轻薄。许久之后,山慈抬头,说道:“可惜时间不够,稚绮就在附近,不然定要逍遥一番。小哥的味道,妾身会好好记着的。”
骓路看着她离开,突然说道:“山慈,且慢。”
山慈回头,说道:“小哥改主意了?”
骓路摇头,说道:“山慈前辈为保妖族安全,甘愿冒险刺杀公主殿下,是为大忠;为解好友魔障,甘愿玷污双手、杀害无辜,是为大义;计谋使得滴水不漏、一石二鸟,是为大智。如你这样大忠大义大智之人,在下向来钦佩。”
山慈不解,说道:“这是在夸妾身?还是在损?”
骓路道:“真心实意的夸奖你。”
山慈一甩尾巴,说道:“妾身听着不像。”
骓路道:“真是夸。我有一个遗愿,请你成全。”
山慈道:“小哥请说。”
骓路道:“我的伙伴里,有个叫青鸟的姑娘,不知前辈可知?青鸟父母双亡,伯父也在近日逝世,身世着实可怜。她伯父临终前托我照顾好她,可惜我人之将死,不能信诺。”
山慈道:“你想要妾身照顾她?”
骓路道:“青鸟性子有些寡淡,其实可爱的紧。我万事皆空,唯此一愿,请前辈成全。”
山慈神色一肃,说道:“小哥放心,妾身必待她如已出。不论她拜不拜妾身为师,妾身都要将一身修为尽传于她。”
骓路道:“前辈大恩,我来世再报。”
山慈道:“小哥不记恨我,已经很好了。”
怎么可能不记恨,恨不得一剑斩了你。骓路瞥了一眼,妖刀蛇吞不知为何插回了原处,清澈的池水晃动的时候,它也跟着晃动。
骓路知道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但绝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原因死去。他很平静,他曾经就面对过死亡——十年之前,如果没遇到姬无敌,他早死了。
“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骓路心想。
那时候就死,他没一点遗憾。如今却不同,大大不同。
青鸟与龙傲天的容貌浮现在眼前,最后被姬无敌一张老脸取代,这死老头满满的占据了他的脑海,咧着嘴笑。
他伸手,捧了一掌池水,凑到嘴边。
再世灵液,忘却一切牵挂、一切执着的奇妙法宝。
“没有牵挂,就没有烦恼;没有执着,就不会遗憾。师傅,徒儿不孝,不愿意被记忆折磨,这便要忘了你了!”
他一仰脖,喝下池水。池水清凉,入口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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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绮公主皱着眉。
或许是前几天的迎头痛击让妖兽们明白了些事理,直到他们走到洞口,也没有遭遇战斗,妖兽只遥遥的看他们一眼,便低头离去。
赤面人看向山洞,说道:“有些不对劲,先前的巨大光柱,似乎就是从这洞口迸发的。”
稚绮道:“不管怎样,不能半途而废。”
赤面人道:“这段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害怕。公主殿下,请你留在这里吧。”
稚绮道:“我要是不下去,还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
赤面人一点头,当即留下近百奇术师看守洞口,带了十七位黑衣武士,进入断头洞。
远处阴影中,山慈与一只松鼠默默注视着一切。山慈道:“好了,半个时辰后,你去摧毁山洞。”
松鼠冷哼一说,说道:“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击毁山洞,没困死她怎么办?”
山慈道:“公主死在妖兽之手,或许会引来鸟洲皇室的报复,到时候数万奇术师攻山,我们妖族还有活路么?”
松鼠张口结舌,不甘愿道:“不亲手杀死,总有些不踏实。”
山慈道:“断头洞内无法施展术法,莫说人类,就是你我被埋,也绝难逃生。”
松鼠沉默片刻,暗暗点头,又说:“外面那些人呢?”
山慈道:“自然也不杀。”
松鼠啐了一口,说道:“不干不脆,真是无聊!”
山慈理也不理它,转身便走。
松鼠并未看着她,它催动妖核,断头山山脚一周,亮起了隐晦的黑光,它最后一次检查炸塌断头山的妖法大阵,确认没有问题。
山慈日夜不停,全速飞奔,原先十一天的路程,她硬是只用了三天走完。当她推开的院门的时候,木不正正在院中跟三个小辈吹牛。
“六欲,怎么了?”
山慈双眼血丝满布、衣裙污秽不堪,木不正一愣,起身问道。
山慈紧咬着唇,哽咽道:“小哥他……”
骓路去了何处、有没有危险,木不正没有隐瞒,如实告诉了青鸟三人。
青鸟这几日心神不宁,她固然知道骓路为人机灵,身手也不差,可隐隐总有不详的预感,此刻听到这话,小巧的脸庞瞬间惨白。
骓路侠肝义胆,不惧艰险,拼尽性命偷来了一杯再世灵液,眼看就要逃出洞口,不料妖王追得太紧,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骓路无法挣脱,只来得及将灵液抛给山慈,山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入洞中,生死不知。
顾鼓鼓茫然失色、吴一算看着山慈、青鸟浑身颤抖,狠盯着木不正,木不正却不敢迎接她的视线。
山慈又道:“青鸟姑娘,妾身……”
“不必说了。”青鸟打断她,“神术师也是人,贪生畏死、无情无义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你们要的东西到手了,何必一脸愁苦?”
她看着两人,竭力吼道:“笑出来不是更好吗!”
吴一算起身,冷笑道:“两位身为人杰,亲身给我上了一堂趋利避害的课,叫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顾鼓鼓沉默的牵来马匹,说道:“师侄、青鸟姑娘,我们走吧。”
木不正涩声道:“你们去哪?”
三人理也不理他,翻身上马。山慈道:“且慢!你们不知道路,妾身与你们一起去。”
青鸟道:“假惺惺什么!恶心至极!”
三匹马势如奔雷,带着无匹的勇气,扬起一阵尘土,朝着妖山疾驰而去。
木不正一拳砸落,石台顿时四分五裂,他的手背更是皮开肉绽:“是我错!”
山慈叹道:“你心智不坚,不能入山,妾身去追他们。”
木不正道:“千万别让他们入洞,他们要是再死了,老夫无颜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