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翘,他无疑是有感情的,但是受母亲影响,他打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娶谢家三姑娘为妻的。-..-所以,就算将林翘从狼窝中救了出来、之后又与她朝夕相处,他也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他有想过,若是此生能够与她共度,那些虚名不要也罢。
可是每每见母亲那般辛苦筹谋,见母亲三番五次去侯府讨好谢三太太,他便有些心酸。
父亲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考中进士的,父亲考中进士之后没多久,他跟着母亲也来了京城。父亲为人懦弱,又只是个文弱没有旁的本事,是母亲靠着一双手供父亲读书的。
后来,父亲在翰林院谋了个整理文卷的差事,虽然只是个清闲的官,但是好歹也是官。用母亲的话说,父亲供职翰林,自己至少也是官家子弟了,将来去京城最好的院念书,就简单很多了。
他很孝顺,一直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也很勤奋聪慧,终是不负母亲期望。
他离开古阳县的时候,林翘还只是个两岁的小娃娃,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般瘦弱,小时候的林翘粉雕‘玉’琢的,身子很好。他是在林父办的‘私’塾里面启‘蒙’的,虽然跟林父只有几个月的师生缘,但是感情却深厚。
他打小聪慧懂事,不但念书好,人也好,经常会陪着林夫人一起带小师妹玩。
小林翘认生,开始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跟他呆着,但是夏盛廷自有一套法子,经常带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逗师妹开心。两岁多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谁给她东西她就跟谁好,久而久之,两人便玩到了一处去。
几个月后,夏敬松高中的消息传到了村子里,没多少时日,夏盛廷便随母亲一道进了京城。
夏盛廷离开古阳县后,小林翘常常会坐在院子里头,偶尔会抬头问母亲:“娘,夏哥哥不喜欢翘儿了吗?是不是翘儿爱哭,他不喜欢跟我玩儿了?”她声音稚嫩,一脸委屈的模样,总是没说几句就哭了。
林夫人只能搂着‘女’儿笑:“你夏伯伯考中进士,你夏伯母跟夏哥哥去京城了,往后不会再回来了。”
一听说夏哥哥不会再回来了,小林翘哭得更伤心,最后都生了病。
但是小孩子实在太小,有些记忆并不深刻,没多久,也就忘了。直到长成了七八岁漂亮的小姑娘,爹娘相继病逝后,她被族叔叔‘逼’着卖给城里有钱人家病秧子少爷当童养媳的时候,她记忆中的夏哥哥回来了。
那时候的少年,一袭青衣,面若冠‘玉’,温文尔雅,竟只是三言两语便将她救了出来。又带着她一起去了京城,跟她朝夕相处,还教她念书,安慰她,叫她不要想家、不要伤心。
他待她,真的是比待夏涵这个亲妹妹还要好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夏伯母,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夏伯母了。那个时候,她就常常会从夏伯伯跟夏伯母口中听到一个人的名字,说是燕平侯府谢三太太所出的千金,他们想让夏哥哥娶那位千金小姐。
爹娘去世之后,她吃了很多苦,所以,‘性’格也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了,凡事都喜欢闷在心里,时间一长,身子也就沾了病。这一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过了,常年都在吃‘药’。
好在夏家人待自己都好,真的是将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待的,夏涵有的一切,她林翘也都有。只是有一点,他们很不喜欢自己跟夏哥哥亲近,明面上倒也不说,只是三番五次暗示自己,总在自己跟前提起那位谢家三姑娘来。
呵,被他们提及的谢三姑娘,那个时候不过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想到往事,林翘心里便又不舒服起来,扯着帕子使劲咳了几声。
双雁端着‘药’进来,见主子咳得厉害,赶紧将‘药’碗放下,又去将窗户关上,回身道:“七夫人,这才二月天,还寒着呢,怎生开着窗户坐在这边呢。奴婢将煎好的‘药’端来了,夫人您喝了吧。”
说罢,双雁便将‘药’端到林翘跟前。喝了这么些年‘药’了,林翘还是十分讨厌这股子味道,便掩了鼻口道:“快拿走,不想喝。”
“夫人,不喝‘药’怎么行呢?”双雁十分尽职尽责,劝着道,“奴婢知道,夫人心里苦,可夫人您想想,这世间比您苦的人多得是,也都好好地过着日子。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虽然七爷‘混’了点,但是老夫人待七夫人还算好的,七夫人您的义兄又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怎么着日子也不会太难。”
提到夏盛廷,林翘只觉得心里一片寒凉,心都死了的感觉。
是那种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的寂寞,原本死撑着活下去,为的是夏哥哥,如今......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这般活着为的谁了。
又想到白日的场景,她恨得手指不禁掐进‘肉’里去,眼眶中泪水夺眶而出。
曾经对她那么好的夏哥哥,如今待别人好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她再也不是他的唯一,她只是他的妹妹。
双雁见主子哭了,赶紧将‘药’碗端开:“夫人,您别哭了,奴婢不‘逼’着您喝‘药’了。这‘药’苦的很,明儿大夫来的时候,奴婢好生教训一段,怎生开出这样的方子来,害得夫人一直吃苦。”
“双雁,将‘药’端来吧。”林翘伸手擦了擦眼泪,挤出笑意来,“苦口良‘药’,人家大夫开的方子没错。‘药’不喝我迟早得病死,喝了,才能活下去。虽然活着是煎熬,可死了更是不值得。”
这般就死了,谁能记得自己?夏哥哥如今已经开始忘却自己了,待得自己死了,岂不是更叫他跟他夫人双宿双飞了......
双雁不明白主子话中意思,但是主子能喝‘药’,她已经很开心了。
林翘心里却是已经有了计较,总之活着也无聊,倒不如找些事情做。她不怕死,只怕死得悄无声息,只怕死后没人惦记。
那种冷清,实在是寂寞,她受够了。
转眼便到了五月,谢繁华身子已经足月,谢锦华也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子了。
谢繁华待产这几日,谢锦华特意过来陪妹妹,陈氏也来了。‘女’儿要生孩子了,陈氏心里是既期待又害怕,期待‘女’儿快些给她添个小外孙,又怕‘女’儿生产中会遇到什么危险。
亲家母又是从来不疼‘女’儿‘女’婿的,婆子们再忠心,哪里能有自己这个亲娘好,所以陈氏暂且丢下家中一切事务,来了唐国公府。
好在,虽然亲家翁跟亲家母不喜欢‘女’儿,但是也不刁难。
甜瓜儿如今已经快两岁了,小丫头比小的时候瘦了些,扎着两条细长的小辫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小丫头爱闹,就喜欢小白,此番跟着母亲来姐姐家,也不忘把小白带着。
可是小丫头见姐姐肚子疼了,她就不要小白了,只可怜兮兮地蹲在姐姐‘床’边,眼巴巴望着她。
“姐姐,娘说你要生小人儿了。”小丫头脸蛋儿清瘦了不少,原本就漂亮,脸瘦出轮廓来之后,更是个小美人儿了,她穿着水粉的裙衫,头发用红绸梳着小辫儿,撅着屁股一直蹭在姐姐跟前,还伸出手指来在姐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戳了戳,戳完嘿嘿笑着说,“大大的,怎么蹦出小人儿来,姐姐?”
谢繁华虽然觉得肚子疼,但是见着妹妹这般可爱,心情也好,艰难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妹妹的头道:“那瓜儿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
甜瓜儿歪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我喜欢‘女’孩儿,‘女’孩儿长大了,我带着她玩儿,我还把小白让给她,她要什么我都给。”
红枝端着热水进来,听得这话,笑着说:“六小姐真懂事。”
甜瓜儿立即狠狠点头,表示红枝说得很对,她真的很听话很懂事的。点完头之后又望着自己娘亲,认真地说:“娘,我很懂事很乖的。”
陈氏此刻心都扑在大‘女’儿身上,没空搭理小‘女’儿,只打发她道:“你姐姐难受得很呢,你别在这里添‘乱’了,跟着丫头们去院子里玩吧。”说完话便将小‘女’儿抱一边放下,然后她坐在‘床’边去,望着大‘女’儿问,“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谢繁华虽然身子极为不适,但是也坚强地笑着道:“没事的,娘,我不疼,也没有不适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笑得温柔,“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又是头一回,我就怕你生得不顺利。枣儿别怕,前几天老太太便请了稳婆来,此番都候着呢,会顺利的。”
谢繁华抿‘唇’笑道:“娘别担心,我很好。”又望着坐在一边凳子上的谢锦华道,“二姐姐也怀了身子,还是去歇着吧,别陪着我了。”
谢锦华摇头说:“我不打紧的,在家呆得也无聊,就想过来陪陪你。”她招手示意甜瓜儿去她跟前,轻轻拍着甜瓜儿脑袋问,“瓜儿也乖,虽然年纪小些,但是却极是关心她三姐姐的。姐妹们就该这样,互相扶持。”
甜瓜儿目光在谢锦华肚皮上停滞一会儿,又仰头看着谢锦华,咧着嘴巴笑:“二姐姐也有小人儿。”小姑娘伸出手指指着二姐姐的肚子,开心极了。
“对啊,再过几个月,二姐姐也给你生个外甥‘女’。”谢锦华亲了亲甜瓜儿嫩脸儿,又说,“瓜儿喜欢不喜欢。”
甜瓜儿立即觉得,她真的已经是大孩子了,很快她就要有两个外甥‘女’了。
她再不是那个只会追在五姐姐屁股后面哭闹的小屁孩儿了,她要成为孩子王,她要成为被小屁孩追着跑的大孩子。
甜瓜儿小姑娘找到了人生目标,一直笑嘻嘻的,眼睛又黑又亮。
谢繁华肚子突然疼了一下,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那股子疼痛铺天盖地向她袭击而来。
陈氏见‘女’儿这是要生了,赶紧喊了稳婆进来,又命人赶紧多端些热水进来。
甜瓜儿见姐姐似乎哭了,她吓死了,她想去问姐姐哪里疼,却被疾步走来的菊清抱了起来。
菊清抱着她道:“姑娘,奴婢带你出去玩儿,一会儿姑娘就能有小外甥了。”
甜瓜儿挣扎着不肯,哭道:“我要娘,我要姐姐,呜呜呜。”她的哭声似是盖过了谢繁华的,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任菊清怎么劝,小丫头就是不听,哭着喊着要陪着姐姐。
陈氏知道这丫头横脾气又上来了,也不理会她,只对菊清道:“你抱着出去哄,别叫她呆在这里。”
甜瓜儿虽然脾气横,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怕母亲的,会察言观‘色’。此番见母亲脸‘色’不好,她再不敢哭了,只憋着气,小‘胸’膛起起伏伏的,还用手去擦眼泪。
菊清抱着甜瓜儿就去了外头院子里,院子里葡萄架下,紫薇‘花’开得正好。
小白就躲在紫薇‘花’下吃着青菜叶子,雪白的一团儿,‘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甜瓜儿看见了小白,蹭了蹭,然后伸手指着一边的小吃货道:“我要小白,我跟小白玩。”从菊清身上下来,她一摇一摆地跑去紫薇‘花’架下蹲下,用菜叶子逗着小白玩,“小白乖,多吃一点,多吃了才会长高啊。”
“我二姐姐跟三姐姐都要给我添小外甥了,到时候我就是大孩子了,我会把你送给她们玩儿,你要乖乖的。”她伸手拍了拍小白‘毛’茸茸的身子,“乖乖吃饭,能长高的。”
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孩儿啼哭的声音,刚好李妍也由丫鬟扶着进了院子,菊清兴奋道:“大小姐,夫人生了。”
李妍眼睛上‘蒙’着布条,嘴角翘着说:“我听到了,我进去瞧瞧。”
她眼睛上敷的‘药’,是李老太太从外面深山中采回来的,老太太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一‘门’心思给孙‘女’研制治眼睛的‘药’。
不过,孙媳‘妇’生孩子的事情,她还是过心的,一早就着人请了靠谱的稳婆来。
屋内,陈氏抱着啼哭不止的小人儿,乐得脸上能开出‘花’儿来。
是个带把儿的呢,是个儿子,是她的好外孙,连她都当外婆了。
正待稳婆擦着汗要道喜的时候,谢繁华突然觉得肚子又一阵疼,这次似乎疼得厉害些,忍不住叫唤起来。
稳婆立即去瞧,转头喜道:“里头还有一个,夫人生的是双胞胎呢。”说完便又抹着汗鼓励起来,“夫人使劲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再出些力气就好。对,就是这样,胳膊也出来了。”
谢繁华面养着,脸‘色’苍白的,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丈夫的身影。
她真的是没有力气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脑海中却不间断地出现一些画面,那都是她前世跟丈夫在一起时候的温馨画面。
在她跟丈夫成亲之前,丈夫领兵出征,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带回京城的消息却是丈夫战死了。之后所有人都回来了,爹爹跟二哥哥都回来了,就只有他没有回来......
她紧紧咬着牙,用足力气,当听到那洪亮的啼哭声时,她松了口气。
累极晕过去之前,隐约听到稳婆在喊:“是个闺‘女’......夫人好命,生的是龙凤胎,是哥哥跟妹妹。”
转眼便入了夏,谢繁华出了月子,就将兄妹俩给‘奶’娘带,她则去了铺子。
马车才将停在繁‘花’似锦‘门’面前,便见几位官差在拿人,谢繁华一愣,随即下了马车去。
赵掌柜见东家来了,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几步迎了过来道:“夫人,这几位官爷说,有人将咱们给告了,说是咱们铺子里的裙衫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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