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让刘玉瑶作诗的情境,那是她以太子妃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皇帝面前,她手足无措的做了两句蹩脚的诗。
他当时还嘲笑她来着,甚至还讥讽她的才气都是欺骗别人得来的,当日看她受辱,心中自然万分痛快。
但是今时今日,在看到她为难的蹙眉时,心底一软,却是忍不住的想要抬手,抚平她的额头。
“怎么?太子妃娘娘要推辞吗?我等姐妹对娘娘的才学也早有钦慕。”
有了孟雪带头,其他几人也附和说道:“是啊。”
“娘娘就不要推辞了,我们一直听说娘娘和皇后娘娘一样都曾是京中才女,不如让我们开开眼吧。”
刘玉瑶看了弄影一眼,有些着急,话说有了前车之鉴,弄影确实让她背过一些诗词名句,但她显然是记不住的,就算是死记硬背记住了几句,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开始有点着急起来,她的手心都冒出一阵冷汗。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太子却率先站起身道:“天色已晚,还是各自回了吧,至于这诗词改日再做也行。”
“是……”太子发话,众人自然不敢反驳。
李彻带头走了出去,这边孟雪急急追了上去,轻声呼唤道:“殿下。”
李彻回头,月下的他卓然出尘,神色难得的平静,好似一汪春水。
“什么事?”
孟雪抬起一张鹅蛋小脸,眼眶之中略微有些湿润发红道:“妾身每日睡着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找太医看过了吗?”
孟雪身边的小丫鬟犹豫说道:“找太医看过了,太医说,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太子皱眉道:“怎么就有心病了?哪来的心病?”
孟雪屈膝道:“想来是妾身多日未见殿下,对殿下有所思念了吧,不过今晚能与殿下共进晚膳,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身边的丫鬟却又急急开口道:“这可未必,您自从春狩归来就魂不守舍的,还大病一场,哪这么容易好的!”
太子看了她那丫鬟一眼,继而问道:“你说。”
只听孟雪呵斥道:“不准胡说。”
“奴婢不胡说,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叮当死了,殿下遭了劫难,我家雪良娣每日里都在噩梦中醒来,梦到叮当被太子妃娘娘煮食,梦到殿下遭遇不测。她却又觉得这是不好的预兆,什么也不敢说,只是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长此以往,不眠不休,吃的少了,喝的少了,什么人能受得了啊。”
“那让太子却陪雪良娣睡一觉不就好了吗。”刘玉瑶拎着腰上的衣带一边晃动一边没好气的从花厅中走了出来,她冷哼一声看向孟雪主仆道:“你们演这出戏不就是想说这句话吗,何必把一只死掉的狗搬出来说事。”
那丫鬟不禁怒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雪良娣!”
“大胆!”焦嬷嬷低声呵斥道:“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孟雪看了焦嬷嬷一眼,只见本来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如今却是和刘玉瑶站在一处了,心底不禁一凉,苦笑出声。
“殿下,当妾身什么也没说吧……”
她屈膝行了一礼,一手扶着丫鬟,一边慢慢向前走去,身形纤瘦,走几步就好像撑不住了一样。
众人在她身后看着她,终于不负众望的,她脚踝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
“哎呀,雪良娣。”焦嬷嬷一声惊呼。
太子看了刘玉瑶一眼,见她仍然是面带怒色,终于还是大步向孟雪走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嘱咐丫鬟道:“赶紧传太医来。”
孟雪的身体轻如柳絮,被男人抱在怀中,好像无物,快步向兰雪堂奔去。
而刘玉瑶却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脚将石子路旁的石头灯幢给蹬倒,反倒把其他几位看热闹的良娣吓了一跳。
“哎呀我说,看来孟雪是要和太子妃抢人了。”
“什么叫和太子妃抢人?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是属于太子妃的?”
“就是,别看她风光,是皇上赐婚的太子妃,说白来也和我们一样,连太子的边都沾不上。”
“要不我说啊,这太子自始至终都是人家孟雪的,你看人家孟雪多有手段啊,就算得不到正妃之位,起码得到太子的心了啊。”
“你要是羡慕你也去得啊,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你!”
焦嬷嬷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孟雪确实有一把抓住太子的手段,可人家刘玉瑶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进东宫的,认识的时间长了,还发现她怪可怜的,她一个老嬷嬷都有点怒其不争了。
太医署值班的太医连夜赶到了东宫,在兰雪堂内,隔着一道珠帘,他开始为雪良娣悬丝诊脉。
太子坐于外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边喝茶一边若有所思。
只听太医诊完脉道:“殿下,雪良娣身体虚弱,血气不济,多半是因为心疾引起的失眠盗汗所致,在用汤药调理身体的同时,主要还是得把心态调整过来。”
“怎么调?”
“这……”太医被太子问了个哑口无言,斟酌再三终于说到:“万事顺心,吃点爱吃的,做点爱做的,殿下多陪陪她,想必就能度过难关了。”
只听太子又问他道:“若还是不好呢?”
“那微臣就真的不知道雪良娣还会喜欢什么了…总之,顺心为妙,顺心为妙…”
“你下去吧。”
“是!”太医得到大赦,背着药箱下去开药方了。
只听珠帘后响起孟雪虚弱的声音道:“殿下……”
李彻拂帘而入,在她的床边坐下。
孟雪仓惶间握住他的手,眼底隐隐含泪:“妾身让殿下担心了,实不相瞒,自从殿下平安归来,妾身的心就放下一大半了,本以为这失眠盗汗的症状就能得以痊愈,但却不知怎的,每每闭上眼睛,就看到叮当在我跟前叫啊叫,叫啊叫……”
太子蹙眉,略有些不悦道:“叮当已经死了。”
“确实……”孟雪说着,眼角就滑下泪来:“所以妾身看到的叮当是血肉模糊的……它睁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让它平白无故的死了,为什么太子妃讨厌的是我,偏偏把它给杀了……”
李彻看她哭的梨花带雨,一改常态,然而什么也么说。
只听孟雪又哭诉道:“妾身不求殿下能给叮当做主了,只求殿下惩罚妾身吧,惩罚本该由妾身担当的罪业却被叮当承受了……妾身对不住它,愿意为它赎罪……”
“你如今还在病中,就是为它赎罪了,不用多想,好好睡一觉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一只手却被孟雪死死拉紧,忍不住又低头看了床上之人一眼。
只见她满面泪痕,梨花带雨,身体还在怯怯发抖。
男人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最后又在床边坐下道:“我不走,你睡吧。”
“殿下这是对太子妃娘娘动情了吗?”孟雪突然幽幽开口,女人的心思一向玲珑剔透,几乎能从任何细节之处一眼看出一个人的变化。
被她这么突兀的问了出来,李彻显然有些不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孟雪苦笑道:“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妾身去苛责太子妃的殿下了……她煮食叮当,将我折磨的生不如死,您竟然不舍得惩处她了……”
李彻反道:“刚才好像你只说惩罚自己吧?”
“呵,那是因为殿下已经忘了大婚之日,在我这兰雪堂里说了什么……”
李彻定定看向她道:“说了什么?”
“殿下说,你娶太子妃,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殿下还说,她先是皇后的侄女,刘家的女儿,自己的敌人,其次才是太子妃,殿下难道都忘了吗?”
“那日饮酒太多,忘记了也不算什么。”太子说着就要离开,只听孟雪趴在床上哭着叫他道:“殿下!”
太子止步:“你不就是想让我惩罚刘玉瑶吗?好,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好睡吧。”
他扔下这句话,他就大步离开,走的头也不回。
“殿下……”孟雪趴在床上掩面而泣,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好像连敷衍的话都不愿意对他说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将一颗心都掏给了你,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对我……”
她哭的不能自已,身形单薄如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幅画面太过凄凉。
*
第二天一早,刘玉瑶伸着懒腰醒来的时候,弄影已经带着宫人伺候她更衣了。
这边画扇小声说道:“娘娘,太子殿中昨晚没有宿在兰雪堂内,在自己房里睡的。”
刘玉瑶再打了个呵欠,眼眶里还有因为困乏留下的眼泪,她点点头,继而说道:“太子在哪睡跟我什么关系。”
画扇低头一笑,看了刘玉瑶一眼:“是是是,没关系,昨晚辗转反侧的也不是娘娘您!”
“刘玉瑶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只听外面有人传话道:“娘娘,奴才小安子,特意来向娘娘请安了。”
冷面阎王弄影看了门外一眼,继而问道:“何事?”
“殿下上朝之前嘱咐奴才,说等娘娘醒了,就迎娘娘往殿下书房里等着。”
想到昨天给他书房里送王八汤被这个太子给亲了那么一下,似乎两个人的心思都有些微妙起来,毕竟昨晚吃了那顿晚饭都尴尬的没有说话。
“叫我去干嘛?”她心虚道:“难不成真让我去写诗?”
只听小安子犹豫道:“殿下,殿下说了,您,您杀了雪良娣的狗儿,所以,所以让您去殿下身边伺候他几天,权当是惩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