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兀自感慨的时候,马车忽的一颠,马蹄急急止住,车中坐着的两个人却因为惯性的缘故,身子往前一冲。
“小心!”李律眼疾手快,迅速用自己的胳膊挡在了春生的面前,硬是阻拦住了她的去势,自己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马车壁。
然而春生撞入他的怀中之时,他整个人也往后一靠,但听他闷哼一声,赶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在位子上坐好。
外面传来小厮急急询问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外面怎么了?”李律蹙眉。
“是奴才的不是,赶车太急,险些冲撞了旁人。”
他又问道:“那可有伤着什么人?”
“没有。”
“走吧。”
“是。”
如此主仆二人说完话,一旁的春生尚心有余悸,若是方才没有他拦着,自己还无倚无靠的,保不齐一脸就撞上了马车上的炭炉上面。
“你怎么样?”李律松手,又询问春生。
后者摇摇头,转而问他道:“殿下方才是不是伤着了?”
李律敬佩她的心细,翻了一下手背,只见方才他抱紧怀中女子挡住了向前的冲力,却不想手背被撞在了活路上面,被烫了这么一下,此时已经破皮烂肉,通红一片。
春生见状,惊骇的捂住了嘴巴,赶紧对赶车的人道:“快些回府!”
这一声厉喝威严十足,完全不似那普通的山野村妇,反而像极了那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李律一边蹙眉,一边看她捧着自己的手干着急,只好出声宽慰道:“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怎么能不妨事,这个季节,有点伤口最是难以愈合,还极易溃烂流脓,不说胖的,光是这痛苦就够殿下受的了,而且还是在手上。”
李律爽朗一笑:“这有什么好疼的呢,男儿身上就该带点伤,你没见着四哥,若是将他的衣服扒了,左一条右一道的,全是伤口!”
“殿下说什么呢……”春生略垂眸不悦道:“说些正经的可好?”
李律这才意识到失言了,哈哈笑了起来:“你别见怪,我平日里这样说话也都习惯了,身边乍然出现一个左家娇女,让我改,还真有点不太擅长。”
只听春生又道:“四殿下纵然身上有伤,那也是保家卫国,铁骨铮铮,而七殿下您这伤却是不伦不类,为我而受,我心中有愧。”
“既是救美,那小爷也算的上是一个英雄了,怎的就不伦不类了?”
李律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又打趣她道:“若是你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明日便陪小爷一起往宫里去吧,伺候小爷用膳,省的小爷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没法入口。”
春生看了一眼他的手,伤的是右手的手背,现在外头的皮肉被烫破了,露出里面的血肉,恐怕除去死肉就能见到白骨了,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我一介平民……”她坚决不愿答应。
李律却打断她道:“那看来小爷是要饿死在宴会上喽。”
只听春生无奈笑道:“殿下怎么会饿死呢,愿意伺候殿下用膳的宫人数不胜数。”
李彻却又说道:“但小爷这伤却是为你而受,若是让旁人伺候了,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没想到这位七皇子殿下还是如此惫懒的,春生便只好说道:“那好吧……难得殿下不弃,春生便奉陪一回吧。”
“好的很!好的很!”李律也是眉开眼笑,正要手舞足蹈,带动了手背上的伤口,一阵抽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春生又赶紧捧着他的手道:“怎么样了?你可千万不要乱动!”
李律哈哈笑了起来:“方才是不觉得疼的,现在好像才缓过来,这才隐约觉得疼了。”
“唉……”春生捧着他的手,面带忧色。
李律摸了摸鼻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见她皱眉,忧心忡忡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伸手将她的眉头抚平。
一到府上,众人见他手背受伤了,无不惊慌失措,传太医的传太医,指责车夫的指责车夫,唯有春生冷静如常,叫人取了水和一应工具来,亲自为他刮去了死皮,然后又为他上药,包上纱布。
李律忍着疼痛坐在椅子上,看她动作飞快敏捷,不禁又暗自佩服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春生一个女儿家,举手投足兼有大家闺秀的做派,胆子还挺大,手法虽然不如大夫娴熟,但却果敢冷静,飞快的将伤口处理好了。
待他的手包好了,太医也算是赶来了,春生便又将自己给他用了什么药,怎么包扎的,一一说与大夫听了,后者连连点头。
李律用左手撑着下巴看她盈盈独立,恍如一支待放菡萏,与人交谈的时候也是从容不迫,不禁看的有些痴了。
第二天带春生进宫的时候,她却在脸上蒙上了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李律几次三番的要她将面纱摘去,她却以脸上伤痕怕吓着别人为由,怎么也不肯摘去。
李律无奈,只好作罢。
此番带她进宫,最让自己期待的就是想看看她和太子妃刘玉瑶同时出现在宫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盛况。
这段时间他已经打听的清楚了,刘玉瑶没有与她长相相似的兄弟姐妹,自己本身也没有双胞胎姐妹,所以春生的出现一定会令所有人都惊讶万分。
说不定以太妃嫂嫂的性格,当即与春生结拜成姐妹,那也是有可能的。
李律笑了起来,在皇宫午门之外下了马车,他掀开那梅枝缠缚纹的车帘,左手伸进车内,芊芊玉手五指如葱,搭在了他的手心上,慢慢从车上下来。
今日的春生穿着皇子府里丫鬟的青衫短衣,长发柔软垂顺在肩,一张薄薄的面纱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让她看上去自有一股清辞丽澡的风韵之色。
宫门在她眼前次第打开,她们来的时间还是有点早的,只有个别官员陆陆续续的往宫里来。
自知走在李律的身边于礼不合,春生放慢了脚步,故意和他保持出了一步的距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七弟。”
二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当今五皇子洛清王李衡也才从宫外进来,他一身白衣如玉如圭,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他那位新婚妻子刘玉环。
今日的刘玉环也做命妇装扮,看上去极为雍容华贵,美不胜收。
“五哥,五嫂!”李律嘻嘻笑着,抱拳冲他二人算是见礼了。
李衡也不去追究他的礼数,只问他道:“我还以为你本该早就到的,能去凤藻宫拜见一下母后。”
李衡说着,与这个弟弟并肩向乾清殿走去,冷不丁的将目光落在他身边丫鬟的身上,但因为她脸上蒙纱,不禁多看了几眼。
“我昨天见过母后了。”李律乖乖说道:“况且一会宴席开始,不就能见到了吗?”
“你啊。”李衡摇头,拿这个弟弟有点无法,继而又将话题转移到他身边的人身上:“这是你府上的?怎么还蒙着面纱?也忒没规矩了。”
李律见状赶紧说道:“哦哦,是我府上的,但因为前些日子伤了脸,女孩儿家的,脸皮薄,不肯让人看到,所以才蒙了面纱。”
“伤了脸就该在府上休养着,还带出来做什么。”
“这不是使唤她习惯了吗!昨儿小弟还伤了手!五哥你都不关心一下!”他说着有点委屈的将自己的右手展示给李衡看。
后者见状蹙紧眉心,不禁担忧道:“怎么弄的?”
“一点皮肉伤,没了她,我只怕是不能吃顿饱饭了。”
李衡算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了,负手只管往前走。
刘玉环虽是王妃,但也是跟在李衡身后的,本来心无旁骛,但却总觉得一束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扭头向一旁看去。
只见这束目光的主人却是李律带来的丫鬟,不禁心生疑惑,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后者似是笑了一下,看不见她嘴角弯曲的弧度,但那双清润的眸子却是分外友好,冲着刘玉环点了点头。
刘玉环只觉得这双眸子也是熟悉万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姑娘,你认识我?”
春生摇头,没有说话。
李衡与李律一同回头看去,只听李衡道:“你和他府上的一个丫鬟说什么话?”
刘玉环抿了抿嘴,低声应了一个是字,也不敢反驳。
李律倒是忽然间恍然大悟,因为这个春生长的和太子妃嫂嫂太像了,而太子妃嫂嫂又是和五嫂堂姐妹,自小一块长大的,所以五嫂看春生应该确实是比较眼熟才对。
他本想让春生将面纱摘下来,但见她低眉顺目,似乎并不打算和五哥五嫂深交,便也只好闭口不谈。
双双进了乾清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官员陆续落座,此时离夜宴尚早,众人坐在一起也是交谈聊天,甚至还有因为朝中决策不同而正在争吵的。
李律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了李衡的下手,刘玉环作为王妃,也坐在李衡的身边。
一些官员见来了两位皇子,纷纷上前去,手上端着茶,热络的打着招呼。
李律斜倚着身子,有点百无聊赖,这些人的官话听多了反而只会让他想要打呵欠。
平日和自己交好的几个人都没来,他不禁后悔自己来的有点早了。
“春生,你要不要喝茶?”他不忘问身边站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