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跪在养心殿门口多时了,奴才们跟娘娘说陛下不在里头不在里头,可娘娘就是不听啊……”
一国之君微微眯紧了眸子,打算置之不理,哼了一声继续提步往后宫去。
大好的心情被这皇后给毁了大半,可没走几步又忽的想到了什么,大步往养心殿去了。
万福安摸不准他的心思,只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只怕皇后会遭受怪罪。
皇后来了很长时间了,几乎是他前脚去了东宫,她后脚就已经到了养心殿,纵然宫女太监都说皇上不在,她也是跪在当场不肯离开,骑士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知,那里头未必有自己想要找的人。
然而,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果然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一国之君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皇后听闻急急转身,匍匐在地,微微啜泣道:“陛下……”
明晰帝眉头紧锁大步走上前去,低声再一次呵斥道:“还不赶紧把皇后拉起来!”
万福安一个眼色看过去,两边的内监齐齐伸手要将皇后从地上拉起来。
要是能拉起来她早就起来了,还等到现在?好不容易要马到功成了,岂能半途而废?
“陛下!陛下若不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今天就跪死在这里了!”
“好啊,你都会说豪言壮语了?”明晰帝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看着她,眸光微敛,也是威严肃穆。
皇后听闻却默默垂泪,一脸悲恸,她今日前来本也是素衣单薄,未着妆容,形容颓唐,似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臣妾,臣妾今日前来,就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陛下!”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张口动辄就是必死!你以为你的性命就多么金贵?”
“臣妾纵然贱命一条,无甚金贵之处,但衡儿!衡儿可是陛下的亲骨肉啊!衡儿骨子里流着的可是李家的血啊皇上!您不能对衡儿生死视而不见!”
明晰帝站在她跟前注视她良久,眼瞅着她就要哭的涕泪横流了,才慢慢开口道:“怎么,他又要寻死?”
皇后哽咽说道:“陛下若将衡儿逐往封地,那就是在要他的命啊皇上!”
“你这话又是怎么说?”
“衡儿那般心高气傲之人,虽然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他比谁的骨头都硬。当初在刑部被屈打成招还不知吃了多大的苦头,现如今一句愧对陛下恩泽宁愿死在殿前也不愿自损颜面前往封地,若是陛下真将他逐走了,那便是要让他在天下之人的面前再死一次啊!”
“哼!”明晰帝指着那皇后,怒目圆睁:“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知道珍惜的人本就是对父母不孝!死不足惜!”
“皇上!臣妾知道您这话说的是气话,若非如此,那天也就干脆让他死在清泰殿前了!您能不能饶他一命啊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你今天便是来拿他性命威胁朕的?朕还没死,你就拿这么大的筹码出来了?好,很好啊。”
皇后正嘤嘤哭的心肝乱颤,骤然听到威胁两个字,便又吓的匍匐在地:“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你怎么不敢?还有你不敢的?别以为朕不知道那天他寻死是谁给出的主意!”
言罢就起身大步往养心殿去了,皇后跪在又是一个怔愣,马上反应过来,起身就追了进去。
“皇上!皇上明鉴!臣妾真的没有啊皇上,衡儿这孩子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没跟臣妾说过啊!我也是个做娘的人!怎么忍心让孩子受这么大的罪?还差点丢了性命?他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不容易养的这么大了,只求他平安健康,怎么到头来还让他去送死呢?皇上!皇上你我夫妻多年,没想到您居然……”
说到一半人已经哭的快不行了,趴倒在地上,衣发皆乱,弃自己后宫之主的形象于不顾,整个人看上去荒唐而又可笑。
一国之君也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直接就将嘴边的茶盏扔在了地上“哭丧吗!朕还没死呢!”
但听‘咔嚓’一声陶瓷碎裂的声响,养心殿里的哭声戛然而止,飞溅的碎片割破她的手腕,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引的周围宫人倒抽一口冷气,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皇后被如此吓了一番之后终于回神,又低低饮泣,对手上的伤全然无视:“皇上,您要是逼死衡儿,臣妾也不活了,就让律儿没了哥哥,没了娘亲吧!”
明晰帝又一把将桌案之上的折子扔下去,悉数砸在皇后的身上:“你看看!你都好好看看!”
皇后手忙脚乱的去捡起地上的折子一一打开,只听一国之君又继续说道:“朕真是没想到啊,文武百官在逼朕,你也来威胁朕!便是你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好儿子!跟着你也学会了用死来要挟朕了?那还不如去的远远的!省的你坏了他一辈子!”
皇后却还在认真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大致都看了看,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朝廷命官做到正四品以上得以登殿上朝的多是年纪大的长者,在他们眼中李衡不仅仅是皇子,而是作为一个年轻晚辈走投无路一死了之确实让人唏嘘,所以折子中多是求皇上网开一面,不要逐五皇子去往封地的。
还有人甚至将封地暴民形容的恍如魔鬼一般可怖,五皇子这般温文尔雅之人若是去了封地,只怕统辖之下会多有不安,到时候也于朝廷不利。
还有人说西南潮湿闷热,五皇子此番伤势严重,若是去了只会令伤病恶化,一年年加重,全无裨益。
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求情的话,想必这几天太子故意不上朝就是为了对这些人避而不见的吧。
“皇上让臣妾看,臣妾看了,难道陛下就不曾圣阅?”
“这几天朕都不知道收了多少这样的折子了!到底是你人在中宫手眼通天!还是他李衡早就已经预料到今日情形,结党营私早为今天筹谋?!”
‘轰’的一下,脑袋率先炸开的是万福安,他心下惊骇,身形忍不住一低,佝偻的站于一旁,冷汗涔涔却不敢抬头,甚至不敢抬手去擦一下脑门上的汗滴,只能让那汗水落在地上,在黑曜石的地面上发出吧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就是这声动静也把他吓的半死。
很快,皇后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她登时长大了嘴巴,却又如哑巴吃黄连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之后,万福安终于有胆子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额上冷汗,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位一国之君,似乎是气极,也似乎是疲惫极了,他正坐在桌案之后,神情疲惫,除了怒火中烧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情绪尚未表现出来。
他总算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那么多太子一党的官员向这位帝王给五皇子求情,太子都没有丝毫表示。甚至连人人都知道的刑部尚书朱晚照也向几次求情,请皇上念在骨肉至亲的份上,不要让五皇子离开京城了。
而且这段时间,百官可谓是众口一词,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就看要对于谁来说了,若是对五皇子而言那就不是好事,若是对太子而言,那就是好事。
若非结党营私,私下许以好处,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员为他说话?
纵然真是民心所向,百官一心,对李衡也并非有利,毕竟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还不是他,而他作为帝王,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比他更能凝聚百官与百姓的力量,不会允许有人比自己更受别人尊敬。
所以这些折子是变相将李衡推入了另一个极端,而这个极端的开始就是因那位帝王狭隘的内心而起。
“文武百官逼完了朕,你又来逼朕?好啊,朕若是顺了你们的心意,那下一步是不是要逼朕退下皇位啊?!”
一声呵斥,大掌在桌案上一拍,发出轰隆的响声,接着因为用力过猛,那位一国之君发出难耐的咳嗽声。
皇后现在也顾不上哭了,只是看着这些折子咬紧下唇,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这些折子烧成灰烬。
前功尽弃,万事晚矣。
她身形一歪,斜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不知看向何方,从那位帝王将这些折子扔给她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他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南疆去了。
只是想到儿子为此曾差点丢掉性命,她只觉得心中更加不甘,手指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中。这一切都要拜李彻所赐,早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皇上,那臣妾,能再最后求您一件事吗?”
明晰帝经历了一场重咳,脸色绯红,声音粗噶沙哑:“你说。”
她又再次在地上跪好,表情凝重,愁容惨淡,和刚才哭闹求情的模样相比,眼下的样子似乎才有了一点诚意。
“臣妾想求求皇上……让衡儿在京中将伤病养好再走,行吗?”
“不行!”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哪这么多通融!”
“求求你了!皇上!!”她忽然就高声大呼,整个人趴在地上匍匐当场,哭的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我,他这么一走,我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到他啊!若是病情加重,你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