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下子无家可归了。
在莱恩走后,杰拉沮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垂着小脑袋,像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它正分辨着周围的气息,想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但愿我能活得久一点儿,如果曾经身为人类的我作为食物被捕猎者们吃掉了,这将是最不幸的事了。’它想。
可是,在这弱肉强食的大自然中讨生活,哪有那么容易?离开狮群的庇护,杰拉存活的每一分钟都是奇迹。
狮子是这片草原上的顶级捕猎者,除了象群和鬣狗群以外,很少有哪些生物能够与他们抗衡。但不足一岁的狮子幼崽都是十分脆弱的,有狮群的庇护,它们的存活率尚且不高,更不用说被驱逐出狮群之外了,这简直相当于直接放弃了那头幼崽。
显然,加纳莱恩狮群中的狮子们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完全不认为被莱恩丢弃的杰拉能够独自存活下去。因此,尽管加纳对莱恩发了好一通脾气,但是他丝毫没有去寻找杰拉的打算。
就在杰拉感觉前途渺茫的时候,一颗坚硬的东西忽然打在了它的头上。它抬起前爪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愤怒地朝着上方看去,只见一只红褐色的小松鼠两只小爪子抱着一颗对它来说有些过大的坚果,再一次朝着杰拉投掷而来,正中杰拉鼻梁。杰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两只眼睛几乎要瞪成斗鸡眼。它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红了!
真是的,人一倒霉,哦不,狮子一倒霉,连松鼠都来欺负它!真当它是好惹的是不是!
杰拉向坐在树梢上的小松鼠威胁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爪子。但小松鼠仿佛料定杰拉不能爬上来,又接连朝它头上和身上砸了几颗坚果,得意地朝它扮了个鬼脸,尾巴一甩,沿着树梢灵活地爬去,还没等杰拉‘报仇’,它就不见了踪影。
杰拉气鼓鼓地看着它消失,然后低下头,扒拉着掉在地上的坚果,咬开其中一颗坚果的壳,恶狠狠地啃了起来,仿佛它啃的不是坚果,而是那只可恶的松鼠。
忽然,风向变了。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迎面而来,杰拉感觉到一股令自己颤栗的气息,立马丢开爪子中的坚果,变成小孩的模样往树上爬去。值得庆幸的是很多危险的捕猎者并不会爬树,这使得杰拉在树丛中面对那些捕猎者的威胁有了逃生的可能。
率先进入杰拉视野的是一头叼着幼崽的母豪猪,她刚刚产下了孩子,正处于虚弱期,因此,她和她的孩子被虎视眈眈的捕猎者瞄上了。追逐她的是一头浑身线条流畅的花豹。
渐渐的,母豪猪被追上并被扑倒在地,尽管她浑身的长刺给花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花豹还是瞅准时机,咬断了她的喉咙。失去母亲的小豪猪发出了一声悲哀的呜鸣,很快也倒在了血泊中。
杰拉趴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如果是在人类社会中,伤害一位母亲和她拼死保护的稚子是会受到谴责的,可在大自然中,这一切在正常不过。唯有拥有力量,才能够一直活下去,否则就会成为其他生物的猎物。如果它不能变强,早晚它也会成为供给这片土地的养分。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没有怜悯可言。
花豹获得了自己的食物,刚想要将之拖到自己的地盘上慢慢享用,这个时候,一直蛰伏在它身后的鬣狗们忽然动了。这是三只斑鬣狗,他们显然已经饥肠辘辘,六双眼睛中折射出凶光,不动声色地形成了一个合围圈,与花豹对恃着。
花豹同样虎视眈眈地回视着面前的三头鬣狗。如果是落单的鬣狗,他并不害怕,但面对鬣狗群,哪怕是狮子都得提高警惕。
没有一只捕猎者愿意自己辛辛苦苦猎到的猎物转眼间就被别人抢走,但花豹并不缺食物,犯不着为此与三头饥肠辘辘的鬣狗对上。他低下头飞快地叼起倒在地上的豪猪崽,向母豪猪边上退了两步。三头鬣狗显然认可了这种猎物的分配方式,他们没有再管花豹,而是扑到母豪猪身上,大口大口地撕扯咀嚼起来。
这血肉横飞的场面,杰拉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事实上,它早就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了,对于这血淋淋的一幕,它也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有的时候,它甚至觉得,从骨子里,它也是渴望鲜血的。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新鲜血液的味道,杰拉舔了舔嘴。
这个时候,一阵冰凉的感觉忽然贴上了杰拉的皮肤,蛇蛇蛇……虽然它这一世爬过不少次树,但还是第一次和这种冷血动物亲密接触。
杰拉浑身的毛发竖起,它刚想将这冰冷的玩意儿从自己的身上甩下去,一站起身,险些从树梢上掉下去,幸好它的尾巴及时勾住了树梢,这才避免了它落入树底下那群捕猎者的‘魔爪’的命运。杰拉现在的状况绝对不容乐观,它就像猴子一样在树上荡来荡去,尾巴上还缠着一条蛇……
好吧,虽然是一条无毒的蛇,但是也实在令人够呛。
鬣狗们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时,嗅到狮子的味道,他们还警惕了一阵,等到发现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头狮子幼崽,他们就不再将过多的注意力投放在它的身上,而是专心的享用起了自己的美餐。
头顶上,秃鹫已经开始聚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新的捕猎者出现,他们进餐时必须得抓紧一切时间。
倒是那只将小豪猪啃了一半的花豹感兴趣地看着还在树梢上荡秋千的杰拉:“噢,瞧我看到了什么,一只喜欢玩荡秋千的狮子幼崽!”
你才喜欢玩荡秋千!你全家都喜欢玩荡秋千!没看到老子一脸痛苦吗!
杰拉已经在心里爆粗了,它现在只靠着尾巴支撑全身的重量,还得算上运动产生的加速度,尾巴疼得厉害,偏偏有人还拿它的血泪来取乐!简直不可饶恕!
还好,杰拉还有些理智,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否则,等待着它的就绝不仅仅只是‘荡秋千’的烦恼了。
痛苦的不止是杰拉,显然,爬上它尾巴的那条蛇也被颠得够呛。在恢复了行动力之后,它忙不迭地离开了杰拉这个危险源,沿着树梢爬走了,这对于杰拉来说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就是加纳狮群那头怎么也长不大的小狮子?”花豹从头到尾将杰拉打量了一阵,说道。
咦?它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它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认识我?”
“要知道,像你这么特别的狮子幼崽,可不多见呢!而且,你竟然会爬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狮子也会爬树!”花豹悄无声息地靠近树干,灵活地爬上了树:“怎么样,你看起来也许需要一点儿帮助?”
杰拉没有料到花豹会爬树,慌乱地道:“你别过来,啊啊啊,要掉下去了!”
当杰拉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三头正在进食的鬣狗忽然像三道闪电一般扑向了杰拉,他们的锋利的獠牙和爪子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杰拉惊惧的抬起头,只觉得自己头顶迅速被一团阴云笼罩,然后,柔软的腹部立马多了一道血痕。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的伤口处迅速的蔓延到全身,三只鬣狗就像密不透风的墙一样,隔断了杰拉从任何一个方向逃出去的可能。鼻尖嗅到的血腥味使得他们越发疯狂,眼中满是杀戮之色。
看到杰拉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鬣狗们的包围之中,花豹遗憾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毫无诚意地感叹道:“噢,真是太可惜了,以后我大概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玩儿的小狮子了。”
在三头鬣狗疯狂的进攻之下,杰拉只能拼命地护着自己的脖项,很快,它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鬣狗们的进攻造成的抓痕和咬痕。它没有在此以时间被这群贪婪的大家伙们撕成碎片还要归功于它曾经学过的格斗技巧,但就它现在的小身板而言,能够发挥的效用也十分有限。
杰拉没有料到,它的一个失足居然会将自己推向死亡的边缘。可是,它有选择的余地吗?树上有花豹,树下是三只鬣狗,哪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攻击到了,杰拉此时狼狈不堪,整个视线中都是一片红色。鲜红的血水顺着它额顶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蜿蜒而下,染红了它的脸颊。
“哈呜~哈呜~哈呜~吼!!!吼!!!!!”
在极度的恐惧与求胜欲--望之下,杰拉竟然死死地咬住了一只鬣狗的脖子,并顺着他对于它而言显得过于庞大的身子艰难地爬到了他的背上,死死地揪住了他头上的毛发,任他怎么颠簸也不肯松开。
其他的两只鬣狗想要攻击死死扒在那只鬣狗头上的杰拉,却被那只鬣狗狂怒地制止了。他们是合作者,同样也是竞争者,他实在无法将自己的安危交到他们的手中,哪怕他们此刻还是同伴。毕竟,他被扒住的,是头部,而不是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地方。
显然,另外两只鬣狗很是忌惮他们的同伴,他们没有再试图靠近他,而是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任由他们强壮的同伴自己解决麻烦。
在确保自己不会受到来自同伴的袭击之后,鬣狗颠得越发卖力了。杰拉睁着一只左眼死死地拽着鬣狗头上的毛,有好几次都险些从鬣狗的背上被颠下来。现在,杰拉的情况不容乐观,它的右眼皮在刚才的包围中受了伤,现在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够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它一身漂亮的浅黄色茸毛被咬得稀稀拉拉的,看起来狼狈极了;它的腹部、左前爪、右后腿、背上乃至尾巴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如果放着不管,它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可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杰拉能够感觉到,自己抓着鬣狗头毛的爪子越来越没有力气,两只前爪已经开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杰拉知道,一旦自己体力耗尽被鬣狗甩下背,那么,自己绝对会死得很惨。它就像一个不慎坠楼,用单手死死地扒住栏杆却怎么也等不到救援的人,在一点一滴的等待中慢慢地耗尽了全部希望。
杰拉看着自己身--下的脑袋,忽然发了狠,重重地一口咬下去。既然它没有生机可言,那么害它的人…哦不,鬣狗也别想好过!它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鬣狗硬邦邦的脑袋铬得杰拉牙疼,刚一咬下去,杰拉就感到嘴里多了一股血腥味儿,与此同时,还有从鬣狗头上传来的,令它感到厌恶的腥臭味。它嫌弃地眯起了眼,却没有松口。意识在不断地离杰拉远去,此刻它全凭借着一股意念行动。
别说鬣狗的两个同伴了,连树上的花豹看到这样的情景,慵懒的神色也不由收了起来。一只幼崽居然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这只狮子幼崽能够顺利长大,恐怕这片草原上又会多一头像狮王帕斯卡尔一样骁勇好斗的雄狮吧?这个想法只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消去了。无论如何,今天,这头幼狮的命运不会改变。
“吼!”一声狂躁的怒吼从一千米外传来,这个声音对于经常在这片土地上活动的花豹和鬣狗们来说并不陌生。花豹这才想起,他们现在处于帕斯卡尔狮群领地的边缘,赶忙收起看戏的心态,灵巧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离开,他可不愿意正面与帕斯卡尔那个凶悍的家伙对上。
在跑路的过程中,花豹还有心情思考,帕斯卡尔到底是为什么来的?是为了从鬣狗口中抢夺食物,还是为了那只看上去被遗弃了的狮子幼崽?如果是为了食物,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是为了狮子幼崽…加纳那只长不大的幼崽难道真的是帕斯卡尔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