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厉夏,我说了,你别跟着我了!”未雨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无奈地喊道,她现在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那日从回春堂回来,少年也一同被带进了水风清中。几个月过去,少年的伤势已无大碍,未雨也知道了,这少年今年十一岁,姓厉名夏,至于其他的,少年不肯说,未雨也没有追问,毕竟那对他来说应该是一段很痛苦的记忆,未雨虽然有好奇心,但是她并不想用别人的伤疤来满足自己。
但是,自从厉夏伤好可以下地之后,未雨的苦日子就来了,因为他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未雨,甚至最初那几日连晚上都坐在她屋外,还是某一日被未雨发现后骂了一顿才放弃。而白天,除了不能去的地方之外,未雨到哪,他就到哪,现在水风清中人人都知道,未雨带回来个小跟班,甚至还有几位长辈开玩笑问她从哪找来这么个秀气的“童养夫”……未雨当时听了一张小脸直接红透了去——当然,是气的。
她无奈,跑去找顾臻帮忙,可是顾臻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丢给她一句话:“丫头啊,师父怎么教你的来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是不是?为师也爱莫能助啊!”明摆着是告诉她,他看热闹看得很起劲,完全不打算帮忙。
所以,这么多天过去,未雨不得不一直带着这个小尾巴。
回来之后,顾臻没有再把她关进扇微小筑里,而是另给她安排了个小院,题名“霜飞晚”,就在顾臻所住的枫林醉的不远处。枫林醉之所以叫枫林醉是因为这院子里枫树占了一大半,如今正是深秋时节,成片的红枫此起彼伏,美得令人心醉。未雨此时来此却不是为了赏景,而是因为,顾臻说今日有好友来访。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师父有朋友,而且,这个朋友还是可以出入随意水风清的,这就让她不能不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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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你今日这么大方,竟肯将藏了多年的好酒拿出来让我品尝!”随风豪爽地笑道。
顾臻随性地笑笑,一双狭长的凤眼流光溢彩,“说得我多小气似的,哪次你来不是喝得尽兴?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他取出四个酒杯放好,而后斟满三个,“你这次怎么来的这么早?”
随风看着他的动作,也不问,“听说你收了个徒弟,我自然是好奇来看看。”
“你当我会信?”顾臻挑眉答道,“我收徒已经快三年了,若说你现在才知道鬼才会相信”。
“呃,哈哈,那你就当我是闲的无事来看老朋友好了!”随风笑道,被戳穿了也不尴尬,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感叹,“好酒!甘冽霸气,这才是吾辈该喝的酒!”
未雨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一个年纪看起来跟师父差不多的男子,黑衣着身,浓眉大眼,谈笑风生,大口地喝着酒,让人看了就无端地生出些豪情万丈的江湖气来。就连跟在她身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厉夏也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些复杂的情绪,似羡慕,似痛苦,当然,这些未雨都没有注意到,因为她一进门,顾臻就喊她过去。
“这便是我的徒弟,楼未雨”,顾臻向随风说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未雨,这是为师的好友随风,你可以叫他随大叔”,说完,对未雨挑眉笑了笑。
未雨无语,随大叔……这人看起来也就只比师父年长一点点罢了,亏她师父想得出来,“晚辈楼未雨见过随风前辈。”
而且,随风是谁?那可以鼎鼎大名的江湖游侠。
行走江湖的人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但绝不会不知道“浪子随风”,这个传奇性的人物,武功高强,为人磊落豪放,最好打抱不平,无论是胸襟气度还是武功见识,都不在她师父顾臻之下。如果说顾臻是随性潇洒,随心而为的话,那么顾臻就是话本小说里那种人人歆羡的大侠,正直豪爽,坦荡不羁。传说这两人并不对盘,没想到竟然会是好朋友,而且看起来还是十分要好的那种。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当得起师父的朋友吧。
听见顾臻的话随风似毫不介意,见未雨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十分高兴,“好个漂亮丫头,真懂事,可比你师父强多了,我比你师父年长两岁,你便喊我一声伯父吧!”
“是,伯父。”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谈的高兴,顾臻也没有计较未雨不听他的话,“我说,既然未雨认了你这个长辈,那初次见面,你总得给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哈哈,这是当然,险些忘了”,说罢,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来。
未雨好奇地看着,这匣子看外面极其普通,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还不待她想完,随风已经打开了盒子,只见一阵柔和的光华倏地闪现,而后又逐渐归拢于匣中,未雨俯身看去,却惊讶的发现,只有一节截柄!
“这、这……这是含光剑?‘殷天子三剑’之一的含光剑?!”未雨惊叫道。
“哈哈,侄女好见识,如此看来,我这剑倒是送对了人!”随风也不曾想到未雨竟然会知道,这含光剑极为神奇,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不过并不适合他用,所以一直束之高阁,宝器蒙尘。如今听说顾臻收了个女徒弟,这才想起来。
“我的徒弟,岂会连这点见识也没有?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收着这样的宝贝。”以前从不曾听随风起提过,如今见他竟然拿出来给了未雨,顾臻也是十分惊讶。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里面明明就只有一截剑柄而已,哪来的什么剑?”站在一旁的厉夏见他们侃侃而谈地讨论,但是在他看来匣中明明只有剑柄,可是,看他们三个人的样子,竟似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忍了半天没忍住,所以才问了出来。
“咦?你居然说话了!”未雨听到,第一反应是吃惊,要知道,厉夏自从醒来之后除了问过一句“是你救了我之外”几乎没有说过任何话,如果不是确定他的声带和嗓子完好,未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受伤太重而变成了哑巴。
“难得难得!”顾臻笑道。
倒是随风看着这师徒俩的反应很好奇,他拿胳膊肘捅捅顾臻,“这小子是谁?方才我就好奇了,没顾上问,也是你徒弟?不是说你只收了个女徒弟吗?”
顾臻斜眼看他,似乎是对他这种不羁的行为十分嫌弃,遂往旁边挪了挪才给他解惑:“他叫厉夏,是丫头捡回来的。父母双亡,说不定还背着什么血海深仇”,说罢,突然眼珠一转,上下打量了起随风。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随风被他看得发毛,以他的经验,每次顾臻用这种眼光看人的话,那么那人十成十是要倒霉了,很不幸,这次被看得是他。
“话说回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也一直想找个徒弟的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这个?”顾臻说着,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这块猪肉还不错,你要不就买了吧,便宜着呢。
未雨听着顾臻的推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更不用提身为当事人的厉夏。
随风倒是没当玩笑,反而挺认真地打量着厉夏,而后突然出手,极快地将厉夏全身的骨骼查看了一番,而后站定点点头,“恩,资质倒是还可以”,然后又皱着眉摇了摇头,“就是似乎年纪大了点,现在才开始学,有点晚了。”
“伯父,他才十一岁还算晚啊!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有武功底子,也不算才开始学的嘛。”见随风的确有意,未雨连忙说道。她实在是怕了厉夏的“跟班”功力了,她虽然救了他,但是也并不图什么回报,更何况是这样的“回报”。
见厉夏还傻呆呆的站着不动,未雨忍不住一脚踢向他的膝盖窝,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鼎鼎大名的随风,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哭着求着想拜在他门下,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这呆瓜居然还不知道抓住,真是笨死了。
只听“扑通”一声,厉夏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未雨那一脚一点没保留,厉夏有没防备,这一下跪得可以一点也不含糊,倒把正在沉思的随风给惊醒了。
正如顾臻所说,他早就有意想收个徒弟,不为别的,他一身武功皆是自己琢磨自创的,即便称不上天下第一,也不愿意就这么堙没于后世,只是这些年来没找到什么合心意的而已,这小子资质倒是真不错……
随风想着到底要不要收,方才自然没去注意未雨的小动作,倒是顾臻看见了,向未雨眨了眨眼睛,未雨一见,立刻就放心了,师父这意思也是赞成了,那这事十有八九能成才对。
“你之前所见的那些,要么是出身富贵,资质尚佳却不愿吃苦,要么是出身贫寒,吃得了苦却资质不足。这孩子虽然年纪大些,但是一来有些武功底子,二来资质也比以前你遇见过的那几个要好,三来他自幼遭逢大难想必定然沉得下心性吃得了苦。既然如此,你何不就收了他?”顾臻慢条斯理地说道。
厉夏再呆,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他虽然不算是江湖中人,但是自幼家里有请人教导他防身之术,他又喜欢听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大侠的事迹,自然也知道随风是什么人。想到父母家人横遭不测,他自己也险些命丧黄泉,血海深仇自然不能不报,怎耐他势单力薄,如今有机会拜师学艺自然也就意味着将来有机会手刃仇人,所以他当机立断向随风磕了三个头:“恳请大侠收我为徒,我一定好好练武,绝不偷懒!”
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待抬起头来时,额上竟然隐隐的渗出了血渍,眼睛里也有泪水闪烁——当然不是疼的。
随风不曾阻拦,顾臻便也知道他是答应了,遂顺手拿过桌子上的一杯酒递给厉夏,“小子,拜师可是要敬茶的,如今这里没茶,你就以酒代替吧”,说着又朝随风一笑。“这酒可是比茶浓的多了”。
随风一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厉夏接过酒杯,见随风向他点头,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遂飞快地说道:“给师父敬酒,徒儿拜见师父。”
随风爽朗一笑接过,仰头干了,而后说道:“以后你便是我徒弟了,若是不肯用功,我定然是要教训的,哈哈!起来吧。”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厉夏站起身,恭敬地说道。
“嘻嘻,这下好了!恭喜伯父收了个好徒弟!”未雨高兴,一方面是因为以后不会有人走到哪跟到哪了,另一方面也是为厉夏高兴。
顾臻看见,自然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笑道:“你呀!好了,言归正传,还是先说说这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