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黎丘城门处。
“牧云?带着这两个家伙,出去打猎吗?”
“嗯,遛遛。”
两名打着哈欠的实习卫兵一左一右,推开了沉重的大门,腰间挎着一边短剑、背上背着一根长矛的牧云和一脸大胡子的同僚打了个招呼。
两头摇头晃脑的走鳄则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哦,一个人出去,注意安全,听说最近西边有灰爪兽活动,最好躲着点。”
“嗯,谢谢。”
许是早已习惯了牧云稍有些面瘫的表情管理,和惜字如金的毛病,看守城门的大胡子卫兵微笑着,挥手放行。
“嘶嘶……”
两头走鳄也迈着大步,趾高气昂的跨过了城门。
随后,大胡子卫兵回头看着两个分配到他手下的实习卫兵,那睡眼朦胧的样子,顿时一脸的不爽。
“一大早就打瞌睡,别偷懒了!保持警惕!”
“唉,老大,遵命!老大,能……能别踢我了不,屁股疼。”
“瞧你们那揍性!老子怎么感觉带着你们俩还不如刚才那两牲口呢?”
“啊!老大饶命!……”
黎丘的和平和喧嚣逐渐抛在了身后。
四下无人,身体稍稍放松,牧云加快了脚步。
紧皱的眉眼舒展了许多,冰冷的嘴角微微翘起,整个人似乎也多了一股子生气。
相比起喧嚣的黎丘,牧云更喜欢野外的宁静和自由。
“嘶……”
大黑大黄似乎也很开心,跑得格外的欢快。
“大黑,大黄,比赛开始了。”
“嘶嘶……”
自山道一路慢跑下了黎丘,两小时后,牧云和他的两个小伙伴沿着黎丘开辟的谷树林,转道向北行去。
一人两兽奔行于树木的阴影中,恍若林间的精灵。
时间,悄然流逝。
作为黎丘最精锐的卫队成员之一,牧云接受过最完备的生存和战斗训练。
再加上两头成年走鳄的帮助,手持长矛的牧云便有了简单的围猎能力,获取食物变得简单了许多。
他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辨认方向和绘制简易地图的工作上。
离开豚鹿平原,谨慎地避开北山家族建立的部落领地。
三周之后,牧云和他的宠物,深入了荒无人烟的蛮荒地带。
自豚鹿平原以北,地形变得复杂多变了起来,生物多样性逐渐降低,同时气温也在缓慢地下降着。
温带的常绿阔叶林,慢慢地被耐寒的针叶植物取代。
牧云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依靠太阳和月亮的定位方法,只能确定自己所在的纬度,而无从判断东西方向上的变化。
而天空中其他闪烁星辰出现的时间,并不算久远,黎丘之中,还没有人总结出依靠星相定位的知识。
既然是侦查任务,牧云必须确保他绘制的地图是相对准确,并且具有参考价值的。
所以,他严格规划每天行进的路程,仔细甄别任何值得记录的特征地形地貌,以准确记录一路的行进轨迹。
当然,减慢速度,同样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一些新的未曾见过的猎食动物,给牧云带来的不小的麻烦。
其中,不乏能够轻易杀死他的大型生物。
牧云很警觉,每次遇到致命的危险之前,都远远的避开了。
但总有些危险是避不开的。
譬如气候的变化。
当天气逐渐变得寒冷起来,大黑和大黄显得有些萎靡不震,牧云一度怀疑它们是不是生病了。
还好,它们没有出现其他更糟糕的反应。
或许只是因为食物的获取变得困难,牧云严格控制饮食的行为,导致它们的身体无法快速适应天气的变化吧。
牧云这般想着,并且琢磨着呆会休息的时候,是不是要把剩余的食物全部拿出来给它们暖暖肚子。
离开豚鹿平原,走鳄的豚鹿毒素成了摆设,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环境,生物密度的下降,一切的一切都导致成功狩猎的机会大幅降低。
牧云快要断粮了。
“……”
原来,野外求生这种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曾经牢记的一些知识也就没有了太大的作用,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去摸索,验证。
休息的时候,牧云最后还是咬牙放开了对饮食的限制。
大黑大黄难得吃了一顿饱饭,心满意足的紧贴着牧云闭目歇息。
临睡前,长矛充当了简易帐篷的支架,牧云例行磨去了短剑两端新增的豁口,归剑入鞘,随后,他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另一柄武器。
一把短小、精美的羚虎族青铜匕首。
和小草手中那把匕首一样,这把匕首是来自黎丘最优秀、也最年轻的冒险家的馈赠。
只是这把匕首,牧云早已为其开刃,锋利的刃口闪着寒光。
如果是莫莫大哥,这样的旅程,想必只是小意思吧?
只是,那位莫莫大哥,好像也有十余年未曾归乡了。
只怕……
收回匕首,牧云闭上了眼睛。
故人已逝,儿时少有的几名玩伴也多有变故,还有什么好想念的。
之后的日子会很艰难,必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牧云沉沉睡去。
第二天。
牧云围住了一头庞大的驼鹿,狩猎没能成功,驼鹿撞断了大黄的一条后腿,同时带走了李子木刺入它体内的唯一一根长矛。
第三天。
没有猎物,牧云吃了一点苦涩的果子,腹部稍有不适。
第四天。
没有猎物,大黑大黄变得焦躁而乏力,受伤的大黄状态更差了。
第五天。
没有猎物,却幸运的发现了半具腐烂的动物尸体,大黑大黄终于吃了顿饱饭,牧云依旧饿着肚子。
……
时间,就在这一天一天的煎熬中,坚定的流逝。
一眨眼,来到了牧云离开黎丘的三个月后。
北方的冬季到了,寒风变成了常驻气候,偶有冰雪,天地间寂静无声。
“嚓嚓……”
口中咀嚼着被冻的生硬的肉干,一个浑身包裹在兽皮中的身影,一步一个脚印的登上了一座小山的顶部。
他的身后,跟着一头有气无力的黑色长腿鳄鱼。
曾经的冷面小生,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面色鲜红、皮肤龟裂、满身臊臭味的野蛮人。
而他的两大跟班。
一个仍跟在他的身后,另一个,则只剩下一小半的尸体,躺在他的包裹里。
“啊!!!!!”
牧云站在山顶,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用沙哑的声线朝着北方厉声嘶吼着。
风,起了。
寒风吹散了北方天际的云雾,恍惚之间,站在山顶的牧云似乎看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黑线。
那是什么?
本欲下山的牧云停下了脚步,手搭凉棚,遥望北方那隐隐绰绰的黑色边界。
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会是那些怪物吗?
牧云在冰雪中逐渐麻木的内心再次激荡了起来。
要知道,在这段漫长旅程的后半段,最可怕的,不是食物的匮乏,也不是猛兽的袭击。
而是他在失去了一位忠诚的同伴之余,却一直未曾找到那些怪物踪迹的绝望。
一路向北,寻找那些怪物,这是牧云的任务。
找不到那些怪物,这段煎熬的旅程便不会结束。
这才是让他的意志饱受折磨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有没有偏离方向,也不知道在他是不是真的能在这极北之地完成他的任务。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一丁点可能的希望。
三天之后。
一片无边无际的墨绿色针叶树林,终于出现在了牧云的面前,好似一条无形的边界,分割了大地南北两端。
这就是他三日前见到了那条黑线。
南边,是黑色的土地、碎石、丘陵、山地、零星的树木,这些牧云已经看腻了的景象。
而北边,则是密密麻麻比肩接踵的排列在一起的无数颗趣÷阁直的大树,它们以不到数米的间距层叠在一起,向着东方、西方、北方三个方向无限延伸,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绿色海洋。
或者说,用一堵巨大的墨绿色长城来形容也十分的贴切。
牧云停住了脚步。
他震惊于这诡异的自然奇景,眼前这不知何其广阔的森林,诡异的就像是创世主在大地上随手涂抹的一道墨绿色颜料。
简单、干脆、横平竖直、一点也不似自然生长的产物。
……
意识海中,手捧《意识理论》,沉迷学习的李子木打了个喷嚏。
……
站在这无比诡异的森林面前,牧云沉默了,他望着眼前所见的森林深处,层层叠叠的树冠阻隔了划过南方天空的太阳光辉,只留下漆黑一片。
“……”
进去,还是离开,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