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雷军团进军。
浴血军团死守。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这一次的战争可谓突如其来,时间紧迫,双方都没有太充分的准备,一旦真正交火,拼的就是斗志。
灼热的阳光铺满了南云西境的荒山上,烈日之下,浴血军团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忙碌的穿梭着,山下的军用卡车走走停停,越来越多的重火力武器接近了荒山,整个山间都是一片凝重肃杀的氛围。
黑龙军团军长成会宁中将静静站在山巅,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一脸凝重。
这位常年镇守中洲东北边疆的大将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军人,他的身材清瘦,相貌儒雅,看上去斯斯文文,如果脱了那一身威风显赫的军装的话,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位渊博温和的教授和学者,或者说是儒将。
犹如惊雷般的鼓声在空中激荡,十三枚家国战鼓同时响起,笼罩了整个南云边境,鼓声粗犷豪迈,带着一种足以震动灵魂的力量。
成会宁听着越来越激烈的鼓声,整个人非但没有振奋,额头上反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上去急切而焦躁。
“还要在快一点。”
山下士兵的动作紧张却有序,成会宁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声自语着。
“会宁,大帅那边已经交火了。”
震荡长空的战鼓声中,一道穿着少将军装的中年男人快速穿过忙碌的人群,直接冲上了山巅。
“不奇怪。”
成会宁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指了指鼓声传来的方向道:“听鼓声就知道了,止境,我们还需要多少时间?”
少将的嘴角动了动,脸色也有些惨淡颓废,这本来是一个相貌很俊美的男人,可此时的脸色却说不出的难看。
“三个小时左右。”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我们才有可能构建出完美的防线。”
“两个半小时...”
成会宁苦笑着摇摇头,平静道:“时间肯定不够了。”
“我知道!”
白止境低吼一声,英俊的面容有些狰狞:“但我了解我的部队,这个时间,已经是最快了,没有更好的办法。”
白止境,中洲豪门集团白家的核心人物之一,浴血军团第二师团师长,第二师团是山地作战师,综合实力在浴血军团中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但他们的装备配置,平日里所受到的训练却最适合山地作战,此处已经无限接近了边境线,前方是安南国的一片荒原,后方是原始森林,居中的这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便是最适合白止境和他的第二师团发挥的战场,在初步考察地形之后,东城无敌直接下令,让白止境带着第二师团在这里组成西境的第一条防线。
不过比起五大黑暗势力,中洲的准备终归还是太过不足,考察地形,执行作战计划,排兵布阵,再到调动兵力,设置防线,这些都需要时间。
尽管边禁军团的效率惊人,但涉及到了十多万的军队,一件件事做下来,最终还是到了此时此刻。
现如今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只差最后一步,一批又一批的重火力武器正在从浴血军团的总部调过来,安装架设,最终在边境形成一条极为强大的火力线,这些工作一旦做完,只是死守的话,就会容易很多,整个边境的压力也会降低。
可遗憾的是,现在他们却没有时间了。
东城无敌带领的一万精锐在他们的右前方,双方如果不算左右,只算纵向距离的话,大概有五公里左右,此时家国战鼓鼓声震天,已经完全说明东城无敌已经开始跟武大黑暗势力的人交火。
这也同样说明在他们这个方向上,敌人也正在冲锋的路上,距离此地最多也就五公里的距离。
毕竟他们不可能分批冲锋,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对方肯定会一次性全部压上来。
第二师团还需要两个半小时才能构建出完美的防线。
但敌人五公里的急行军,哪怕人数再多,也不可能会走这么长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足矣。
剩下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对于成会宁和白止境来说便是最艰巨的考验。
他们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用第二师团战士们的命去换时间,分出一部分人来架设火力线,只不过如此一来就要抽调第二师团的大半兵力,少部分人架设火力线,花费的时间注定会更长,至于最终能不能成功,谁也不敢肯定。
第二个选择就是现在往后撤退,放弃这片山地。
如何抉择?
成会宁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可眼神却依旧平静如昔,他的视线缓缓在山脉处扫过,沉默不语。
这片山脉可以说是西境最有利的地形,长将近六公里,但两侧却全部都是山峰,山不高,但坡度却很是陡峭,可谓天险,只有他如今所在的这片山坡坡度稍缓,敌人若是想要进入中洲,这里可以说是必经之路,只不过这座山坡宽度不过三百米左右,两侧全是陡峭山壁,守在这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如此重要的地势,简直堪称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建国初到过去的几十年里,中洲与安南为此地简直冲突不断,大大小小的爆发了无数次的争端,对于中洲的南云西境来说,这里完全就是天然的门户,纵死都要死守这里。
“不能撤!”
成会宁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很轻,但镇定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白止境猛地抬起头怒视着成会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要守住这里,我们就可以为后方的几道防线争取时间。对方想要从西境入侵, 就只能走这里,除非他们愿意多绕几十公里的道路去踩那片存在了很多年的雷区。止境,我们没准备好,后面的防线同样没有准备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撤!”
成会宁的语气愈发平静。
“可是我们撤退,他们追击,同样需要时间。”
白止境死死握着拳头,脸色扭曲的低吼道。
“糊涂!”
成会宁脸色一沉,冷冷道:“这里易守难攻,如果真的弃了这里,对方一旦入境分散的话,后患无穷!而且我们不战而退,这里等于是直接送给了对方,对方一旦占了这里,岂会轻易交出来?到时我中洲南云的西境可能就要以这里为界了,就算我们想打,这种地势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不懂吗?你现在心疼你的部队,日后早晚要全搭进去!”
白止境痛苦的闭上眼睛,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大道理他何尝不懂?他也不愿意撤退,边禁军团自成立至今,大战小战,就没出现过哪怕一个逃兵,可现在这种局势下,想要死守,在火力线没有架设完毕的情况下,那完全是在用他的部队去拼,这一战下来,第二师团要死多少人?只要一想,白止境的内心就忍不住的抽搐。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成会宁深深看了一眼白止境,大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撤了,我们的后方就暴露了,我们这里虽然比不上大帅那边的主战场,但却一样重要。对方的目标是整个浴血军团,如果让他们从这里突破进去,敌军源源不绝,到时浴血军团危矣。”
“倘若浴血军团真的全军覆没或者遭遇重创的话,我们哪怕在东岛取得了胜利,那么所获也是有限。毕竟浴血军团将近十六万人,如果就这么没了,中洲怎么补这个窟窿?用什么补?靠在内陆那些养尊处优的‘精锐’吗?”
“而且你不要忘了,长岛决战,就算我们赢了,也需要派人去守着。浴血军团如果折了,那本应该去长岛守着的雪舞军团最后很可能会用来填补浴血军团的空缺,到最后,我们能得到什么?”
“还有华亭,这里战斗爆发的时候,华亭同样也是危局,我们是有准备,可对方也不会闲着,要不然从长岛决战一开始, 我们就会将之当成是倾国之力,举国之谋?大势之中,每个人都要拼尽全力,国际战场硝烟弥漫,无论占据多大的优势,一步错,往往就满盘皆输,止境,我们今日一步走错,他日也许就是中洲的罪人,这种道理,你不懂吗?!”
成会宁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整个人都爆发出了一阵无与伦比的威势。
白止境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死死攥着拳头,嗓音嘶哑道:“我懂,你不用说了,第二师团会顶上去,我会站在最前面,死战不退!”
“我会和你一起,为浴血军团,为南云西境争取时间。”
成会宁目视前方,笑容温和而儒雅,视线尽头的安南平原上逐渐出现一抹浩大的漆黑,尘土在升腾,大地在震颤。
“还是我来吧。”
一道苍老平缓的声音突兀的在山脉中响起。
这声音不高,温和宁静,但却清晰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平静而自信。
一脸凝重的注视着前方的成会宁和白止境猛然回头。
视线中是苍茫的山林,是不停来往的运输车辆,是忙碌穿梭的士兵。
可山林深处,却浩荡着一种足以让众生万物都战栗的势!
激昂澎湃,天下无双!
一杆陈旧的中洲星辰旗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长达十多米的旗杆被人握在手中,凛冽的风在山林里吹过去,旗杆尽头巨大的旗帜却凝滞如刀,一动不动。
手持星辰旗的老人突兀的出现,他不急不缓的走出山林,但每一步却都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迅速接近了这片山脉。
那种令人战栗的势不停的攀升,浩荡在西境的山谷,战意直冲九霄!
凝滞如刀的猩红旗帜。
破旧的衣衫。
苍老的面容。
冲霄的战意。
这一刻,一人一旗仿佛挤满了整个世界。
顶天立地。
“站住!”
最外围的巡逻士兵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抱起了手中的枪械指向了老人。
大战当前,一个身份不明却强的离谱的老人一个人手持星辰旗来到战场,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巡逻士兵可绝不会因为对方手里的一面旗帜就认定他是自己人。
“你是谁?!”
巡逻士兵中,一名中尉死死抱着手里的枪械,眼神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我啊...”
老人拿着旗杆,站在巡逻队面前,眼神似乎有些恍惚。
“我是中洲的一个老兵。”
他的眼神深深的注视着前方的那片山脉,轻声道:“我叫李鸿河。十九年前,我的儿子,就牺牲在前面的这片山脉中。”
是牺牲。
说起这两个字的时候,老人的语气格外的清晰,带着一种执拗。
“李鸿河?”
中尉愣了愣,抱着枪,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似乎有些耳熟...”
李鸿河笑了笑,抓紧了手中的旗杆,语气平和道:“二十多年前,边境禁卫军团,是在我的提议下成立的。”
他不理会这队呆滞的士兵,一步迈出, 身影已经直接出现在了山脚之下。
他终于放缓了脚步,可气势却愈发高涨。
成会宁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老人,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从来都不曾想到,在今日这种场景中,他竟然会看到这位隐居在南云边境的殿下。
三十八岁入无敌境,一生中斩杀六位无敌境高手,十年的神榜第一,一生百战,未尝一败!
守中洲,镇北美,纵横非洲大陆,睥睨南美群雄,威压一个时代。
那是辉煌到极致的前半生,光芒万丈,天下无敌。
他是李鸿河。
是曾经的中洲战神。
是如今的中洲老兵。
是一个时代所有人的信仰。
成会宁眼神恍惚,隐隐约约,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他刚刚加入边境禁卫军团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他站在另一位殿下身边,被眼前这位殿下亲自授予了中校军衔,那个时候,眼前的这张脸庞还并不苍老,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种神采飞扬的霸气凌厉。
那个时候,他将军衔亲自带在自己的肩膀上面, 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小伙子们不错,好好干,保家卫国。”
那是李氏最为荣耀的时代。
那是北海王氏和李氏联手,足以让整个黑暗世界都在脚下匍匐的时代。
当那个时代过去,当李氏的光芒散尽,时光在无声无息中发出轰隆的声响,飞快的流逝。
转眼之间,竟然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
曾经的中洲战神已经不在,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已经白发苍苍的中洲老兵。
冤屈,无奈,凄凉,从巅峰跌入尘埃,从战神变成老兵,这个为了中洲奉献了一切的老人,无论经历了什么,自始至终,他都一直沉默着,无怨无悔。
只是曾经的战神,却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一个手持国旗的老兵。
视线中,李鸿河还在慢慢的走着,从山下到山上。
可成会宁不知为何却已然是泪流满面。
为了那杆在二十年的风霜中已经破旧的国旗。
为了面前的老兵。
这一刻的成会宁不在是黑龙军团的军长,不在是中洲的中将,在这个为了中洲风险一切的老兵面前,他也只是一个老兵。
一个第一批加入边禁军团,并且一直存在,一直征战的老兵。
山风吹拂,山巅寂静。
一道激动的带着哭腔的癫狂声音声嘶力竭的在山巅响起,似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边禁军团老兵成会宁,见过殿下!”
“边禁军团老兵白止境,见过殿下!”
“边禁军团老兵刘传海,见过殿下!”
“边禁军团老兵付国强,见过殿下!”
山上山下,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在李鸿河走过的路上纷纷单膝下跪,拼尽全力,嗓音嘶哑的咆哮出声。
那是一种狂热至极的嘶吼,近似于信仰。
这是第二师团年纪最大的一批人,没有一人的军衔低于中校,每一个人的军衔都高于现在的李鸿河,可现在,他们只是一个老兵。
李鸿河手中的旗杆微微波动了下,随即再次凝滞。
“都起来。”
李鸿河缓缓走上山顶,语气温和,轻声道:“你们不错。”
所有人的脸色都激动的涨红,竭尽全力的怒吼道:“愿随殿下杀敌!”
“不必。”
李鸿河没有回头,他路过成会宁和白止境,站在了山巅的最前端,轻声道:“你们抓紧时间构建防线,我挡住他们,但我时间有限,你们要抓紧。”
“殿下...”
成会宁声音微颤,白止境更是霍然变色。
“你们也去帮忙。”
李鸿河轻笑了下,不容质疑道:“要抓紧啊,我时间不多。”
成会宁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白止境却已经拽了拽他的袖子,微微摇头。
李鸿河没有回头,一个人缓缓走下山坡。
前方的荒原上尘土升腾,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全速冲锋,犹如黑色的潮水,浩浩荡荡的奔涌向前。
敌军没有旗帜,不穿军装,李鸿河分不出对方是谁,也懒得去辨认。
没有任何一个黑暗势力能够在中洲边境调动这么多人手,这其中大部分人,无论现在什么身份,都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有一个。
李鸿河笑了笑,手中的旗杆猛地往地上一插。
十多米长的猩红大旗陡然间迎风飞扬!
这一刻,李鸿河身后的山脉,第二师团的一切仿若都已经彻底消失,所有人的视线中,只有那几可擎天的一人一旗!
风声瞬息凛冽。
李鸿河静静站在旗下,他的身后便是山脉不到三百米的入口,他站在中间,看似赢弱的身躯却仿佛挡住了整个中洲。
前方那片黑色的潮水渐近,越来越近。
李鸿河的神色愈发温和。
他出生在最好的时代,从幼年到老年,这一生,他所承载的不止是李氏的荣耀,还有李氏的骄傲。
中洲战神,为国而战!
李氏的执念在他身上集中,或许也将从他身上消逝。
李狂徒是一代枭雄,他为了李氏或许愿意奉献一切,但他的性格却注定了不会成为一名纯粹的为了保卫家国而不顾一切军人。
他有野心,有欲望。
当年成立了边禁军团,李鸿河便是希望他可以在这种纯粹铁血的气氛中找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可结果他不曾真的叛国,但却死了。
李天澜的未来尚且还不明朗,和小时候的经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李鸿河这般忠诚的近乎固执的去守卫着这个国家。
祖孙三代,到头来似乎只有李鸿河最为纯粹。
战神也好,老兵也好,他所作所为,就是保家卫国。
问心无愧。
“不偏不倚,不见不烦...一生优柔寡断,若能战死在此地,也算归宿。”
风声中,李鸿河轻声自语了一句,睿智的眼神中满是洒脱。
前方那道黑潮狂乱的奔腾而至,犹如排山倒海,不可阻挡。
李鸿河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猛地挺直,伸手一把握住了飞扬的大旗。
横扫!
旗帜划过凛冽的风,如同狂雷炸响在荒原。
天地战栗。
一道长近百丈的剑气刹那之间冲霄而起, 无穷的剑光带着无比豪迈的声势冲入前方由人群组成的黑潮,天穹在剑光下坍塌欲落,浩大的剑光撕裂长空,带着大片的血雨肆无忌惮的汹涌爆发。
无尽的黑潮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前冲击,杀声震天。
李鸿河疯狂的舞动着手中的星辰旗,一道又一道长达百丈的剑光冲进人人群,爆出漫天的血光。
荒原染血。
旗帜染血。
剑光汹涌如瀑。
旗帜飞舞如龙。
死战不退!
在十九年前李氏的辉煌坠落的地方,李鸿河手持大旗,带着李氏最后的余晖,在喷洒的鲜血和漫天的剑光中,近乎绝望的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