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天都炼狱的每个人而言,所谓囚笼,就是处在自己的总部里,能看到日升月落,能看到蓝天白云,能知道外界变化,感受风起云涌,但自己却被困在方寸之间,只能无能狂怒,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自己的总部竟然也会变成一座困住自己的监狱。
在这座监狱里他们是自由的,可以选择饮食,可以有各种娱乐,可以关注外界。
但就是离不开总部。
他们的野心,他们的梦想,他们期待去做什么,去改变什么,去得到什么...
只能想想。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荒谬的如同天方夜谭的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天都炼狱的总部成了监狱。
天都炼狱的主宰李狂徒被李天澜俘虏。
仍旧有着超级势力底子,看起来精锐而强势的天都炼狱,就这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失去了在黑暗世界的发言权。
天都炼狱内部的人心开始浮动,开始恐慌,开始游移。
从北海决战之前开始。
直到现在。
两个多月的时间。
天都炼狱有人进,无人出。
总部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怪异,各种争吵和矛盾开始不断的升级,曾经引以为豪的凝聚力开始逐渐散乱。这一切,都是因为总部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只许进而不许出的监狱。
围困了天都炼狱总部的不是千军万马,不是各种高科技武器的锁定,不是大势之下的隐忍。
是一道剑气。
只是一道剑气。
来自于那位年轻东皇的剑气。
数十天来,那道剑气一直围绕在天都炼狱的总部外围,不曾消散,不曾衰减,凌厉而轻盈,封住了每一个想要离开天都炼狱总部的高手。
天都炼狱如今除了李狂徒之外唯一的无敌境高手破晓已经稳定了自身的境界,这些天来也一直都尝试着想要打破这种封锁。
破晓自认不是李天澜的对手,但总觉得自己不至于连对方的一道剑气都玩不过。
可事实证明他还真玩不过。
第一次进入那片剑气领域,破晓强撑着在其中走了四步,重伤退出。
两个月后,他重伤痊愈,再次对抗那片剑气牢笼,竟然依旧只是在里面走了四步,就再次重伤。
那片剑气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燃火境完全是触之即死,惊雷境巅峰能挣扎一下,而身为无敌境的破晓,也只有四步的腾挪空间。
破晓非常确定,以他现在的实力,四步已经是极限。
第五步落下的瞬间,他就会直接陨落在那道剑气中。
天都炼狱的总部气候温暖,阳光明媚,剑气在总部外围无形的漂浮着,偶尔会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七彩纷呈的光芒。
可天都炼狱总部内却越来越压抑。
那是一种逐渐失去了希望渐渐变得麻木的状态,死气沉沉,所有人的人心似乎都随着一种下坠的趋势在大势之下不断的堕落。
破晓静静的站在总部的大门前,看着总部内外如出一辙的阳光,眼神有些茫然。
李天澜的剑气封锁了天都炼狱总部之后,这里就成了破晓最常待的地方。
剑气从这个地方开始蔓延到了整个总部,如同囚笼将总部完全笼罩在里面。
在那之后,李天澜再也没有来过天都炼狱,可他留下的这道剑气竟然始终都不曾消散。
破晓一直在研究的,就是这道剑气。
这一剑,不说威力只是说水准的话,无疑是现在黑暗世界的最巅峰,如果他可以研究透了,他本身的境界绝对可以直接冲上巅峰无敌境,天都炼狱的尴尬局面也会彻底消失。
所以白天夜晚,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这里。
两次试探两次重伤的养伤期间,他同样也在这里。
两个多月。
那道寻常人根本不可见的无形剑气已经在他眼里变得清晰。
剑气如龙,围绕着总部不断旋转着,丝丝缕缕的剑气不断汇聚,重合,但却不曾消失,而是形成了一个无比微妙的循环。
破晓可以看到这道剑气。
但也仅仅是只能看到。
从这道剑气中,他没有任何收获,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是这道剑气的纯粹。
纯粹到了极致,收敛了剑光,甚至连剑意都没有。
或许是有。
但是破晓根本看不出来,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一道纯粹的他完全看不透的剑气。
破晓就这样默默的看着。
时间在流逝。
一天又一天。
他的心态依旧稳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变化,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茫然。
李狂徒被抓进了东皇宫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破晓不知道李狂徒怎么样了,整个天都炼狱的不安和躁动也因为这个消息而愈演愈烈。
他不知道李狂徒还能不能走出东皇宫,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还能不能走出天都炼狱,不知道眼前这道纯粹的剑气什么时候消失。
或许会有消失的一天。
但那是多久?
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如果中洲和黑暗世界大局已定,他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真的还能出去吗?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也许这道剑光就会变成真正的催命剑,这不断盘旋的剑气一旦向内收缩,整个天都炼狱目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挡得住。
这是从地面直接到数千米的半空,全方位的收缩,整个天都炼狱所有人,所有建筑,所有花草,甚至每一粒尘埃,都会在这道剑气之下完全粉碎,再也没有丝毫存在过的痕迹,转瞬之间,一切就成了过眼云烟。
在这道剑气之下。
在如此前景之下。
破晓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迷茫与无力反反复复的冲击着他的内心,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轻微的脚步声从背后响了起来。
破晓眼神中的迷茫迅速消失,缓缓转身。
拎着餐盒的黎明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瓶五粮液。
“要不要喝点?”
黎明问道。
“算了。”
破晓接过了餐盒,摇摇头:“没心情。”
餐盒里是蒸的粒粒饱满香气扑鼻的米饭,六个菜,一个凉菜,三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量很足。
破晓夹着菜默默的吃着:“这次米饭味道不一样。”
“隔壁的特级香米。”
黎明顿了顿,有些自嘲:“东皇宫送过来的。”
破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隔壁说的自然是隔壁国家,其特级香米可谓全世界闻名,价格对于天都炼狱而言来说不贵,但却是普通大米的数倍,天都炼狱即便再怎么不缺钱,也不至于在这方面大手大脚,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估计也就只有钱已经多的没地方花的东皇宫了。
他们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日常伙食其实不错,这里不能出,但却让进,天都炼狱总会有一些人在外面,他们的存在足够保证后勤方面,李天澜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没多想,他离开天都炼狱的第三天,东皇宫就来了一批后勤车队,米面粮油准备的无比齐全,各种生活用品,牙刷牙膏米沐浴露洗发水应有尽有,而且全部都是最好的品牌,现在的米饭,就是当初东皇宫送过来的。
“这叫什么事?”
破晓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是啊,这叫什么事?”
黎明喃喃自语了一声。
这话他已经在很多人嘴里听过了。
李天澜封锁了天都炼狱,他的态度明确而又不明确。
起码到现在为止,李天澜或许会跟李狂徒你死我活,但真的没有把天都炼狱当成是敌人,这里有太多对李氏忠心耿耿的老兵,有太多在李天澜和李狂徒之间左右为难的精锐,李氏的两代继承人或许会敌对,但东皇宫和天都炼狱之间,注定是扯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李天澜给他们画地为牢,但自始至终不曾杀过天都炼狱一个人,没法杀,因为不是敌人,困住他们,是不想让他们成为东皇宫的敌人。
那一批批东皇宫送过来的后勤物品和食物,代表的全部都是李天澜的心意。
当天都炼狱的人吃着东皇宫送来的米饭,接到东皇宫给他们送来的生活物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一斤能换几十斤普通大米的顶尖香米,国外进口的牙膏牙刷,大量中洲顶级的香烟名酒,中华苏烟茅台五粮液,数十上百箱的搬过来,连毛巾浴巾都他妈是爱马仕。
这叫什么事?
是奚落?是显摆?是耀武扬威?
都不是啊。
李氏每一个老兵都知道都不是,不是奚落他们选择错误,不是显摆东皇宫富可敌国,他们,包括黎明破晓,每一个人都知道。
都不是。
这是那个孩子的曾经的承诺。
那个他们很多人都知道的孩子,那个有很多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孩子,那个曾经在中洲边境的破烂营地里,跟他们一起吃不饱饭,没有烟酒,没有菜肉,凄凄惨惨但却始终想着要让李氏重新崛起的孩子。
他说他会让李氏的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是李氏的人。
天都炼狱,东皇宫,都有李氏的人。
这一大批一大批近乎显摆的,穷奢极欲的物资进入天都炼狱的总部,都是李天澜当年的承诺。
他们站在李狂徒这边。
他们有的已经算不上李天澜的长辈或者朋友,也算不上李天澜的敌人。
但在李天澜眼里,他们都是李氏的人。
说不上优柔寡断或者其他什么,只要是李氏的人,在李天澜心里,就值得被原谅。
破晓和黎明都沉默下来。
两人蹲在天都炼狱的大门口,沉默着吃完了面前的饭菜。
黎明将东西收拾起来,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递给了破晓一支特供级别的中洲香烟。
“要不要试试雪茄?美洲顶尖的货色,我试了试,还不错,但不太习惯。”
黎明问道。
破晓摇了摇头,点燃了香烟,苦笑了一声。
“现在咱们内部有些乱了。”
黎明轻声道:“华章最近火气很大,昨天差点跟通明打起来,刚才打饭的时候,我和他顶了两句,不欢而散。”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可眼神里却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惆怅。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李华章是李狂徒的表弟,李天澜从小到大都一直叔叔叔叔的叫着,大概十年前才去了东岛加入天都炼狱,相比于一些老兵,李华章是当年李氏崩塌后存活的为数不多的李氏家族的人,惊雷境巅峰,也是如今天都炼狱的中坚力量。
只不过李华章和李狂徒关系并不怎么好,之前就一直支持李天澜,人虽然在这里,但心却记挂着东皇宫,而近来这段时间,李华章的火气越来越大,怼天怼地,前段时间甚至还直接跟人动手了。
“火气越来越大的,不止是华章一个吧?”
破晓笑了笑。
黎明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保持了沉默。
当然不止李华章一个。
而是很多。
曾经一个个跟他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嬉笑怒骂,可以为对方去挡刀,甚至为对方去赴死的朋友,现在已经有了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天都炼狱的人有很多是支持李天澜的。
这一点破晓黎明知道,李狂徒也知道,但却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天都炼狱和东皇宫的关系本就复杂,彻底说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现在留在天都炼狱,有的是想争取一下不想让李氏分裂,有的是想要为李天澜多拉拢一些人,有的是左右为难,并不想让李天澜和李狂徒反目,原因有很多。
而李天澜出现在天都炼狱,并且封锁了这里之后,这些人是最平静的,甚至是最开心的。
可这段时间以来,这些人也是火气最大的。
不止是他们。
黎明和破晓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就连一些原本靠近他们,甚至已经站在李狂徒阵营中的人,现在态度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渐渐的疏远他们,对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漠。
原因?
原因是因为外界。
这里的人出不去,但外界的消息却进得来。
江上雨,古行云,李狂徒联手围攻李天澜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整个天都炼狱的总部都是一片哗然,如果不是破晓硬生生压下来的话,天都炼狱那一日也许就要内乱分裂。
李狂徒。
当年因为李狂徒,李氏彻底衰落。
那是古行云的阴谋,是北海王氏的绝地反击,成王败寇,没人怪他。
古行云。
当年就是他当李氏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李氏有多少人对古行云恨之入骨?
而现在,李狂徒和古行云竟然联手选择对付李鸿河定下来的继承人?
这是何等的荒唐?
这样的联手,将他们这些李氏的老人置于何地?
这样的联手,将他们这些老人这些年受到的磨难置于何地?
这样的联手,将李氏这些年死去的那些老兵,那些仇恨置于何地?
这样的联手,是不是意味着天都炼狱解除了封锁之后,他们要跟古行云站在一起,去对付李天澜?!
平日里脾气温和沉静的李华章当场就破口大骂,骂李狂徒,骂破晓,骂他们是站在古行云身边的走狗。
这激怒了一些人,但却让更多站在李狂徒阵营里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那一次即将爆发的内部冲突被破晓以无敌境的力量生生压了下来。
但自那一天之后,破晓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天都炼狱的人心已经凉了。
也就是那一天当晚,三个较早离开李氏营地,并且多年来一直选择支持李狂徒的李氏高手找到了破晓,开门见山的说了等到天都炼狱解除封锁之后,他们会加入东皇宫。
这不是背叛。
李狂徒和古行云的合作,等于是他自己放弃了李氏这些老人的支持。
既然放弃了,那么他们的离开,就是理所当然的。
李天澜现在依旧将天都炼狱当成是李氏的一部分。
他们也认为自己是李氏的一员。
这个立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定了下来。
现在让他们李氏的人跟古行云站在一起去对付自己人。
他们接受不了,也做不到。
这才是背叛。
“大哥这件事确实做错了。”
黎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声音低沉的开口道。
北海决战爆发的时候,天都炼狱做好了详细的作战计划,那时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夺回东岛。
但无论那个计划怎么发展,都不可能牵扯到跟古行云联手这件事情上面。
谁也没想到李狂徒竟然会跟古行云走在一起。
他抛弃了李氏坚持了很多年的执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背叛。
这样的背叛也让他失了人心。
“现在我们见不到大哥,谁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要说大哥不明白跟古行云联手的弊端,我是不相信的。”
破晓轻声道:“我能理解华章他们的心情,但起码,也要给大哥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能是因为利益?可能是因为前景,也可能是东皇宫带给大哥的压力太大了。”
黎明细细碎碎的说着:“江上雨应该是个关键,不然以大哥的性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找古行云联手,古行云也不可能找我们联手,江上雨是个关键,江上雨...”
黎明猛然摇了摇头,脸色阴沉的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对于这件事情,你也是有想法的吧?”
破晓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有不满?”
“有。”
黎明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恨吗?”
破晓继续问道。
黎明点点头,又摇摇头:“恨古行云。”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破晓看着黎明的眼睛问道。
黎明的眼神恍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轻声道:“我不会跟古行云联手,但我会支持大哥。”
“这句话不错。没辜负李氏,也没有辜负自己的立场。只是,你还有机会支持他吗?”
平平淡淡的声音极为突兀的响了起来。
围绕在天都炼狱周围的剑气轻微波动了一瞬,随即整片笼罩了天幕的剑气剧烈动荡。
李天澜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着破晓黎明,眼神平和,居高临下。
整个天都炼狱瞬间被完全惊动。
天都炼狱内一个又一个的高手接连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朝着大门迅速聚拢。
每个人看着李天澜的眼神都极为复杂。
破晓和黎明的眼神更加复杂。
尤其是破晓。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当初在东岛时跟李天澜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如果他没有出手的话,现在的局面,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出手?
破晓默默的看着他,良久,才沙哑道:“你把殿下怎么样了?”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都炼狱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淡淡道:“我把他杀了。”
破晓身体剧震,彻底变了颜色:“你说什么?!”
“李狂徒死了。”
李天澜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