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立马跪倒在地:“小臣断然没有啊……陛下明鉴呐……”
进来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钟繇,这时也开口道:“启禀陛下,此事千真万确,酒楼护卫队长,还有那两位将军,陛下都是熟识,如若不信,单凭招来一问,便知真假。王晨不过洛阳令而已,论官职尚不如大猛将军,更遑论是程良将军,他岂有这等胆量,敢做这欺君之举?”
“你这老东西,还敢给他们说话,老子连你一并打死!”
程良大声嘶吼着,双目充满血丝,杀气腾腾,钟繇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被他这一吓,就险些摔倒在地。
刘赫本就心烦意乱,被程良这样一闹,更是火冒三丈。
“混账东西,把他给朕拖下去,在府中禁闭,拖延军机,大闹宫廷,此二罪待日后一并处置,此间没有朕的命令,不可放他出府门半步!”
“大哥,你为何要如此待小弟,如此待大猛啊……你怎能这般偏听偏信,大哥……我不服,我不服啊……”
程良在被拖走的路上,还在不断高呼着。
崔钧、荀彧、荀攸三人,都一脸纠结、无奈之色,刘赫也是眼角抽搐,却强忍着心中的情绪。
冯芳跪在地上,老迈的身躯,瑟瑟发抖。
刘赫看着这个老臣,心中只觉十分恶心,然而却不得不强作笑容,上前亲自将其扶起。
“爱卿请起,令孙惨遭横祸,大猛果为凶手,朕身为天子,绝不姑息。”
冯芳十分激动道:“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啊……”
刘赫脸色一沉,看向王晨:“王晨,此事原委,你细细说来于朕知晓,记住,不可遗漏半分。”
“臣遵旨……”
王晨上前一步,将整件事从头到尾,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崔钧有些冷笑起来:“哼哼,那冯栾仗势欺人,竟要将一酒楼小厮,当众打死,实在可恨。大猛将军和那两位将领,也不过是一时气不过,方才出手,因醉酒之下,失了分寸,陛下,臣以为此事双方皆有过失,不可依寻常杀人之罪论处。”
崔钧一言,让刘赫眼前一亮。
然而,紧跟着冯芳便几欲朝崔钧扑过去:“崔州平!我孙儿虽然有些顽劣,但那小厮打翻酒壶,有错在先,我那栾儿教训他一番,只为出气,何曾真的打死于他?如此小错,何至于死?那王悍自恃军功,目无法纪,肆意杀人,你竟还为其开脱,不怕丧尽了崔氏一门的名声么?
他模样十分凶狠,可崔钧却丝毫不惧:“大司农,您是前辈,按理说钧不当与您辩驳理论。然而此事关乎到国家法度,以及一位朝廷大将的身家性命,晚辈不得不直言了。”
他转身对刘赫拱手道:“陛下,这冯氏幼子栾,向来名声败坏,风评极差。他在荆州时,曾多次向名士庞德公、许劭等人寻求评语,然几位高士都闭门不见,而且西陵一带百姓,也为他暗中起了绰号,叫冯乱公子,便是指其脾气乱、习性乱,为祸一方,令百姓苦不堪言。此次他在酒楼之中大打出手,对一个小厮下如此重手,本已是违法在先,三位将军仗义出手,正合天心人意。奈何酒醉之下,出手过重,方有此结果,臣以为,三位将军,尤其是大猛将军,虽犯杀人之罪,然其情可悯,其罪可恕,于情于理于法,皆当轻判。”
“你……你你……崔钧小儿,可恶之极!”
冯芳气得是胡须抖动,双目喷火。
“我孙儿一向在家中勤学读书,虽无高洁之品性,却也从未做过任何伤风败俗之事,如今他遭人冤杀,你身为朝廷重臣,竟还如此污蔑于他,你……你究竟是何居心?老夫……咳咳……老夫纵然是要开罪于崔司空,今日也绝不……咳咳……绝不与你干休……”
他情绪过于激动,喘不上气来,不由得咳嗽不止。
荀彧跨出一步,拦在了两人中间。
“呵呵,二位莫要争闹,且宽心,有陛下在此,二位莫要坏了礼数。陛下圣明,对此事自有明断。”
荀彧在朝野之中,颇有声望,他一出面,崔、冯二人这才止歇。
众臣皆看向刘赫,然而刘赫此刻,却早已心乱如麻。
军中诸将,关羽等几人,那是自己的手足兄弟,情谊非凡,叶祥、高顺,也是自己麾下顶级大将,追随十年有余,刘赫对他们极为器重。
而唯独大猛,刘赫除却重他武勇之外,更多的却是愧疚和心疼。
他父母双亡,自幼受苦,好不容易被族兄程勉接到并州,还不曾享一天福,就遇到了黄巾军围困狼调县,大猛拼死踏营,险些丢了性命,同时也助自己破敌,一举成名,可谓功勋卓着。
原以为就此他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想短短几年之后,自己被袁氏等诸多家族和大臣视为眼中钉,暗中勾结鲜卑、匈奴设下埋伏,朔方郡一战,程勉战死,大猛从此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从那之后,刘赫对大猛便关怀备至,对其恩宠,几乎不在关羽等人之下,而他虽然神智残缺,但本性纯良,勇不可当,多年来也从未辜负自己对他的厚望和栽培。
而如今他刚刚娶妻生子,孩子尚不满周岁,便突然生出这等变故,这着实让刘赫痛心不已,同时也觉得无比棘手。
虽然他刚才话说得漂亮,什么绝不姑息,可是刘赫心中却在千方百计,想要找出一丝丝头绪,为大猛开脱。
崔钧一番话,好不容易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这冯芳一闹,打断了崔钧说话,自是让刘赫十分不满。
他瞪了冯芳一眼:“大司农,此事既然呈递朕的御案之上,自然人人可以探讨发言,司隶校尉所言,未必有理,却也未必无理,但只是也是一家之言,你怎敢如此放肆?”
冯芳吓得直接跪倒:“老臣昏悖……请陛下恕罪……”
钟繇说道:“启禀陛下,大司农因幼孙新丧,故此在御前失仪,还望陛下体察其请,多多宽恕。”
“哼……”刘赫虽然恼怒,可是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却也不好太过失态。
“念你伤痛之情,朕不予追究。”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冯芳在王晨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
“不过,老臣还是恳请陛下,将凶手绳之以法,还老臣……”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还没老,记得住。此事容朕细细思量之后,再做定夺。”
刘赫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冯芳脸色有些为难起来。
这时钟繇再次开口:“陛下,军中大将,不守军纪,在外饮酒杀人,不但是败坏纲纪,影响亦是十分恶劣。陛下一向重视军纪,朝廷大军,向来对百姓秋毫无犯,因此多得民心,方能百战百胜。如今出了这等恶事,若不能依法严惩,则必然使天下百姓,为之心寒齿冷,实在大大有损朝廷威信,请陛下慎察之。”
刘赫有些不善地盯着钟繇:“爱卿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钟繇却说道:“臣得蒙陛下信任,位居廷尉,执掌律法,自当事事为大汉律法之威严考虑。军纪不可不尊,国法不可不行,此乃是关乎家国社稷生死存亡之道。”
“你……”
刘赫被他这几句话,堵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无论怎么看,钟繇说得都是句句在理,自己根本难以反驳。
这时,荀攸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言,还望陛下察纳。”
刘赫大喜,急忙说道:“公达但说无妨,无论所说何事,皆恕你无罪。”
荀攸柔声道:“臣以为,此事虽然原委清晰,证据确凿,然各种曲直,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王悍将军身犯国法,不容置疑,可究竟该当何罪,却是难以定论。大司农、廷尉,以及司隶校尉等诸位大臣所言,各有道理,一时难以辩明,因此,不如将此事留待朝会之上议定,而不是在这书房之中,单凭臣等几人便定下其罪,否则难免有失公允,到时更要有损国法威严,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刘赫正是愁眉不展,荀攸此法,虽然还没解决问题,但也总算找了一个解决之道。
“好,钟繇,王晨。”
“臣在。”
“你二人一并将此案写成奏章,明日朝会之时,呈递上来,与众臣商议。”
“臣等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