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王司徒,由不得我等不急啊。”
一名大臣嚷嚷道。
“陛下如今创立太学,从此以后,天下百姓,人人都可入内求学,随后直接从太学之中选拔官员,什么门生故吏,什么察举贤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到那时,我等世家立足之根基,也将荡然无存。”
“是啊,虽然太学在我大汉早有建立,只不过几年来,因陈纪、冯芳等人之事,太学学子们纷纷离去。可是如今陛下若只是重建原先之太学,倒也无妨,偏偏此太学与彼太学,相去甚远,实在不可不防啊。”
“不错,原先之太学,所有学子,都须由州、郡、县之地方官员举荐而出,乃是各地年少聪颖,好学勤奋之子,方可进入太学学习,称国子监生。也正因如此,这国子监生,几乎都是我等士族子弟,罕有出自寻常百姓之家,乃是我士族后辈,求学访友,出仕为官正途之一。”
“以往每年太学入学名额,都是弥足珍贵,比之茂才、孝廉名额,也不遑多让,乃是我等家族相互依仗连携之重要资本。可如今,陛下将太学直接对所有人开放,但凡符合年龄要求之人,都可来到洛阳,进太学读书,随后每年考核,挑选优异之人,直接入朝为官,这便等于将教育门徒、培养贤才、举荐为官之大权,彻底从我等手中夺走,岂不是毁我命脉么?”
“我看陛下意思,其志只怕不在一个太学,如若太学有所成就之后,陛下定会照此办理,将朝廷官学,开办到各州郡之中。真到了那时,天下士林之中,再无我等容身之地也。”
大臣们个个都是声泪俱下,仿佛是自己死了至亲一般,悲痛欲绝。
“王司徒,值此士族生死存亡之际,我等谨代表天下士族,恳请司徒做主啊。”
众多大臣,齐刷刷跪了下来,对着王允不断请求着。
王允也是脸色阴沉,看着这些在磕头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喃喃自语起来:“你们说,陛下当真会有这么多书籍么?”
这突然发出的疑问,让众人都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司徒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我等。要想建立如此规模之太学,书籍、名师,都必不可少。如今荀氏、卢氏、钟氏、崔氏、蔡氏等,都忠于陛下,这名师想来不难。可是要集齐数十万册书籍,却非易事啊。”
“不错。朝中忠于陛下之家族,也有不少,然而即便将他们家中藏书,全部贡献出来,再去粗存精,剔除相同书册之后,只怕也难以凑齐这许多书籍啊。”
王允眯着双眼,手指敲打着座下的地毯:“数十万册书籍,若要依靠采买所得,只怕耗费不下数十亿钱,且没有一年半载之功,根本难以买齐。只是迄今为止,从未听闻陛下有派人四处收购各类典籍,但看陛下这信誓旦旦之像,又不像是在说笑,这倒是奇了……”
这时,府中一个小厮忽然跑来:“主人,来了一位龚公公,正在府外求见。”
王允一震,忙起身说道:“快快有请。”
待小厮出去之后,一名大臣走过来问道:“龚公公乃是陛下亲随的执笔宦官,忽然来此,只怕是有旨意要传。”
王允微微点头:“嗯,想来也定是如此。不过我等朝臣在此私下集会,被公公看见,回报陛下,只恐惹天子猜疑,还请诸位暂避一时。”
诸位大臣也没有异议,当即退到了后堂。
很快,龚三儿便在几名御林军的护送下走了进来,王允亲自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拱手行礼。
“龚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龚三儿一脸标志性的笑容:“奴婢怎敢对司徒言赐教二字?不过陛下有旨意,命奴婢前来传给司徒。”
王允闻言,当即正了神色,下跪听旨:“老臣恭请圣安。”
龚三儿从身后的御林军手中,接过圣旨,绕过王允,走到了正堂之上。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豫州曹操告逆,散播流言,蛊惑人心,致使天下士子,对朝廷离心,太学监生,纷纷自退。为朝廷招贤计,为四海臣民计,为祖宗江山计,朕重开太学,使万民有读书之所,士人有报效之机。然原太学之中,藏书不足两万,实难堪大任。司徒王允,公忠体国,更为朝廷国丈,海内知名,望爱卿体察朕意,多多献书,以解燃眉之急,则朕不胜欢欣也,钦此。”
“老臣领旨,谢恩。”王允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这才站了起来。
“公公一路辛苦,不如喝杯水酒再走。”
龚三儿推却道:“多谢司徒好意,奴婢还要赶回宫中办事,就不逗留了。陛下说了,这献书一事,极为重要,想来如今朝廷之中,也唯有司徒您,才能办妥,还请司徒万勿辜负陛下一片信赖。”
“还请公公回奏陛下,老臣世受国恩,定然竭尽全力,以报陛下。”
“如此,奴婢就告退了。”
龚三儿转身离去,王允眼看着他走远之后,便喊了一声:“都出来吧。”
那些躲在后堂的大臣,全部跑了出来,只不过这时候的他们,脸色都带着几分欣然甚至是得意。
“果不其然,陛下要重建太学,还是要依仗我等。”
“我就说呢,陛下如何得来的那数十万册书籍,原来是想叫我等献书啊。”
“司徒,以您之见,这书,我等是献,还是不献?”
王允将头昂起了三分,缓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捋着胡须,一脸淡然。
“这个嘛……陛下既然发了旨意,我等身为汉臣,岂能不遵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这王司徒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是,我等一旦遵旨献书,则陛下定能在短时间内,集齐办太学所需书籍,如此,我等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啊,这吃亏也就罢了,还要打落了牙往肚里咽,实在是憋屈得很啊。”
“王司徒,您可要给拿个章程才是。”
王允扫视了他们一圈,说了一句:“我太原王氏,深受当今天子隆恩,陛下既然有旨,老臣心意已定,为办太学,我王氏献书两万册,以尽绵薄之力。”
“这……王司徒,您这是何意?”
大臣们都有些急了起来。
“您都献书了,那我们……我们如若不献,岂不是不成体统了?”
王允一脸理所当然:“这是自然。献书办学,乃是大功一件,为何不献?不过嘛……”
大家一听“不过”二字,马上来了精神。
“不过什么?”
王允笑了笑:“兴办太学,乃国家头等大事,不可不慎重而行。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诸位府中藏书,也各有优劣,只恐献出了什么不宜为学子所读之书,岂不坏了陛下的大事?”
大臣们也觉得十分有理:“那司徒的意思是……”
王允说道:“老夫以为,不如我等一齐拟一份书目,所有臣工、家族,就照此书目,在府中书库加以挑选,随后献给朝廷。如此,我等既能尽忠职守,办了陛下的差事,又可免去了陛下重新挑选书籍,以至过分操劳,岂不两全其美?”
大臣们眼睛一亮:“妙啊。到时我等所献之书,多是相同,看似书籍颇多,实则总共还是那几万册罢了,看这太学如何办得起来。”
“正是,陛下即便有所不满,却也奈何你我不得啊,司徒果然思虑周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