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格萨营帐。
幽幽枯骨被抛去皮肉制成了烛火,祭祀用的礼器、法具,应有尽有,皆是一片人或兽的皮或骨。整个营帐浸漫在恐怖的气氛中,时不时散出几缕腐尸的余臭,令人作呕。
颉利可汗在帐外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报了来意,没等萨满应话,自顾自的就掀开账幔,快步进去。
“你太鲁莽了!”萨满鲁格烈不温不火的说了句。
“鲁莽?什么鲁莽?军心所向而已。”颉利可汗对萨满的话有些嗤之以鼻,似乎这股不满早就积怨已深。在突厥这种游牧民族中,老萨满的话就如同亚父,可颉利可汗第眼前这位鲁格烈,除了在人前会摆上几分薄面之外,但凡私下会面,皆没有给过他好眼色。因为颉利可汗一直在怀疑一件事,他的父汗启民可汗意外战死,多少和眼前这位脱不了干系。若说的严重些,估摸着可能早把他当做杀父仇人一般。
“据我袁天罡的供述,背后出招的,有可能就是那个名叫李淳风的家伙,即是袁天罡的死地,又是公子白的仇家,于我们大突厥,更是一块拦路的野狗,必须除之而后快。像你这样鲁莽的行事,只会随了那李淳风的愿,而今夜你父汗现身,多半也与那李淳风有关。”鲁格烈连带着前因后果,悉数分析了个遍,一口咬定是李淳风使计谋捣鬼,而颉利可汗则是中了计。
“从王庭出发前,我就告诉过你!当今的唐朝,并不是李渊在做主,这一次当以试探为主,要挟他们给些钱粮了事。”颉利可汗再次重申之前的谋算好的计策。
“他李世民新王上任,内有朋党之争,外有诸王纷扰,百业待兴,且兵力十城九空,仅是长安这王都之内,不足万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取中原,难道要等他们翅膀硬了才杀过来吗?你这是在贻误战机,与大势相悖!”鲁格烈的谏言,带着浓重的火药味,显然已经对颉利可汗优柔寡断的心境极为不满。
“就算他兵不足万,但你知道这关中地势格局吗?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我们这么轻而易举就杀到了渭水河畔,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这其中的猫腻吗?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唐王诱敌深入的一种计策么?等我们杀红眼的时候,四面八方压顶而来的就不是唐军了,而是要诛灭我大突厥的地狱使者了!”颉利可汗有些急躁,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依旧旁征博引,向老萨满说着心中的疑虑。在商言商,兵者诡道,颉利可汗非常了解中原文化的精髓,他知道过于顺利的行进,最后一定危机重重,甚至已经怀疑探子的抵报作假,说是长安兵不足万,鬼知道隐蔽到何处了,就等着背后捅自己一刀也是十分可能的。
“你难道也不相信自己的探马了吗?他们可都是你自己调教出来的勇士。”鲁格烈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并未参与过,也从来未致使过任何一位探马为自己服务,这即是表忠心也是一种缓和气氛的说辞,他并不希望两个突厥的核心首脑之间产生分歧,万事以大局为重。
“哦?”颉利可汗听出其中的意思,随有些怀疑,但据他自己所知的一些问题,确实亦是如此的。这会儿萨满鲁格烈又如是这样说起,心里却也降了些火气,静下身子,走上前单膝跪地,向萨满致歉。
“你不必如此,我只是一位萨满,我的心中全是整个族群的繁衍生息与未来,并不关心你们家族谁去做那可汗的位置。我相信,只要他能够带领部族发展壮大,使族人有衣穿,有牛羊牲口可养,他就是我们的汗王!”
“我知道您一直支持我,这使我更加努力!我想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将我们部族壮大,可眼下确实不是时候,即将暮冬,族内除了王族与重臣有些能御冬的皮袄厚衣之外,其他族人皆是单衣薄衫,你说,这样的家底,我们怎么能与大唐抗衡?”颉利可汗就事论事,倒也说的在理。
“一举拿下长安!到时候,国库钱粮、辎重应有尽有!”鲁格烈信誓旦旦,仿佛已经盘算过大唐的府库一般。
“你能确定?你是见过账本还是查过他们国库的账簿?应有尽有还会兵不足万?这样一个明显的疑点你竟然没有发现?你还信那些探马的抵报?你信,我绝不信!”颉利可汗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势要一举说服萨满的执拗。
“我……”鲁格烈哑口当场,无言以对。
“我已经得到奏报,那些先前排出的家伙,早就被大理寺与金吾卫的一些人拘押起来了!现在发来的抵报,除了有诈还能是什么?”颉利可汗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点了出来。
“你是说,李唐已经控制了这些人?而发回的消息,都是假的?”鲁格烈即便是再傻,这会也是明白其中要害了,他并不知道这一层问题所在,更不知道大唐的动作之快,已经远超他的意料了。
“你要是不信,明日一早,我将两队人马的抵报给你自己一看就是!”颉利可汗觉着费事,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眼前这个老顽固还是没接自己的话茬,顺自己的意。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有什么疑虑?
“大汗!我全依你!但是有些事,我需要向你汇报。”萨满带着神秘的强调,话锋一转。
“还有什么事?”
“袁天罡已经在路上了,过几日便会来我们这里!我谋算着,如果您能缓几天再行事。让我与这家伙询问清楚了,再与你共议下一步打算。也算是稳妥的做法,不至于被一些莫须有的消息谜了心智,蒙了双眼!”
“好!就这样办吧!”说完,颉利可汗扭头出了帐子。
总算争出个时间来。萨满鲁格烈心里其实非常期待袁天罡能带来些什么大消息,一举说服颉利可汗发兵攻下长安。让突厥从此入主中原!结束颠沛流离的游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