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一听,倒是哈哈地笑了:“这倒有个放成的名头。前几日和你柳松延柳世叔闲来无事吃酒聊天,说到那谷大人家中有一副祖上传下来的名画,正是邓大家的花鸟。你也知邓大家的画,四君子多有佳作传世,倒没人见过他的鸟兽图。据说谷大人这副画的很不一般,保存的也完整。你柳世叔还想过去借看一番呢,不过他近日有事忘了罢了。”
“噫!”林书岚一脸喜意,还拍了腿,倒与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模样颇为不同,多了不少小儿之态。
他又接着道:“那可正好,爹与柳世叔商量着尽快去吧,到时候我扮了爹的小厮跟过去便是。”
林耀抚须称好。
又过了三日,林书岚便跟着林耀和柳松延往左都御史谷微远府上去了。
谷微远与林耀年龄相仿,倒比林耀早上两科,当年还是二甲头名,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才子。并且谷家也颇有家底,算是鲁西的大姓了,前后出过不少大员,因而家中藏有邓大家的传世佳作一点也不奇怪。
他为人方正,倒也有几分魏晋名士的做派,人去他家赏画,他自然无有不应。
谷微远早就摆了画在厅里候着了,他还拿出了两幅自家珍藏的别的前朝画作,与林柳二人一道品评。
柳松延是个真正的画痴,一见如此架势,自是喜不自胜,扑倒画上再别不开眼。
林耀也跟着一同说道,待过了一刻钟左右,柳松延才意犹未尽的缓了下来,三人移到正厅奉茶。
这话头又绕着书画转了半天,林耀才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皇上才宾天不出一月,淮王爷又举旗造反,不然我们三人且去浦江苑饮酒畅谈,岂不痛快?”
柳松延也捋着胡子点头道:“那倒是,到时候再把闫、于两位大人叫来,定是从古说到今,从地说到天。”闫、于二人都是邓大家书画的忠实收藏者。
谷微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林耀又使了一把力:“怕就怕,吴王爷继位了,我便不好与二位来往了。”
他这话说完,厅里气氛一凝,又过了几息,还是柳松延琢磨着开口了:“老林也别想这么多,那都是十年前的恩怨了,你如今安分守己,再没道理扯到你头上。”
林耀摇头叹气,没有说话,可谷微远听着却想起了前尘往事。
论起来,十年之前,他还是靳赋毅的顶头上司呢。他很是看好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同自己刚做官的时候一样,对他颇有提携。
谁知他竟忽然得了证据,一朝上奏,为清宁伯老伯爷据理力争,言辞之中竟也大胆直射吴王。虽然清宁伯府保住了封号,可他却被吴王记恨在心,没多久就扯进了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受贿案中,家破人亡。
而林耀正是靳赋毅的岳父,他说吴王做了皇帝他再没如今的好日子过,倒也不是虚言。吴王指不定那天就想起了林氏一家子人和他有些旧怨,若再经人挑唆陷害,怕是林家也难保平安。
他想到这,劝慰的话不由就说了出来:“林大人倒也不必太过心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来继位还说不定呢,且等着瞧吧。”
他这话虽是劝慰,可林耀和一旁服侍的林书岚却都听出了话里斩钉截铁的意味,不由匆匆对了个眼神。
林耀再添一把火,说道:“这话怎么说?吴王爷可是有诏书的,淮王再怎么说,也是谋反呀!”
柳松延也跟着凑合:“是呀,难不成传闻都是真的?”
传闻吴王假传圣旨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在京都,谁人会不知道?
谷微远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所谓无风不起浪。真诏假诏,早晚水落石出,如今还不到最后的时候,二位莫要着急。”他似是也觉得今日说的还是多了些,撇开了话头,又说到了书画之事上。
林耀回到家中,便敞了书房的门窗,驱散了院中的丫鬟小厮,问道:“岚儿你说,是不是他?”
“儿子觉得,极有可能。”林书岚不加思索,直接答道。
“说来听听。”林耀笑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撇开他有意劝告父亲不说,就说他对诏书一事的态度,全然不是猜测之意,倒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况且众人只传吴王手里的是假诏,至于真诏是有是无,无人知晓,可看他今日之态,分明就是知道真诏传世。爹说,是也不是?”
林书岚颇有些激动,他没想到,第一个试探的人,竟然就很可能是真诏传人。
不过林耀还是劝了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你且把今日之事完完整整说与楚王爷和青崖先生听,且看他们如何分析行事。”
林书岚点头应了,傍晚时分便悄悄潜入了辽王府,面见了楚王,把话说了。
他这话说完,楚王就不由自主道:“林卿是不是也觉得谷微远很有可能?青崖先生觉得呢?”
林书岚点点头,没说话。青崖先生却道:“且听谷御史的口气,似也是不看好吴王之人。既然如此,即便真诏没在他手上,我们也可向他透漏些王爷的行踪,再看他如何行事,不就知晓了么?我想他定是不会将王爷的事大肆宣传的。”
楚王觉得青崖先生说的甚是,林书岚也没有异议,三人又论起了下一步的棋,当如何行走。
此时的武昌,炎热依旧,丝毫未见七月流火之意,而消息却像漫天的鹅毛大雪一般纷纷飘下。
山陵崩了,吴王要继位,淮王却出兵反吴,就在今日,连明明不在封地的楚王都出声援助淮王,欲联淮打吴,大军已经开拔。
元姐现在窗前看着院子阴凉处摆放的两盆六月雪。六月雪如今正值花期,花儿又细又白,宛如雪花满树,雅洁可爱,玲珑轻巧。
可惜元姐却神不归属,怔怔地看着花儿却又什么也没看到。她心里,总觉得不安的紧,也许是舅舅毫无音讯,也许是日后前途未卜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