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三太缺德,人家救了他一命,他倒是看上人家祖上的牌位了,这不,那人也是江湖人,找上我和十九爷发了悬赏,想把巴三给找出来。”
赖理子闻言瞪大了眼,酒杯压到桌上发出老大响来。
他先是骂,后是比了个大拇指:“这巴三,行!这么忘恩负义缺德的事都干得出来,我赖理子服了。”
得了巴三这点子消息,赖理子嘴里也再撬不出更多消息,于是聊了会子弄明器的事,一顿饭吃得高兴,等回了盗门,扈老十那片区的长老孟涛还没睡,他跟着孟长老的五徒弟慧巧去了孟长老房。
孟长老收了五个徒弟,前头四个早入了江湖,慧巧是他捡来的。盗门不缺女门人,慧巧也不是从小养,但白嫩听话安安静静的,养着养着,孟长老便把她当成女儿在养活了,还送去了女校读书,全然看不出半点江湖气质,孟长老也不让她与下头的粗野汉子豪放女人们接触,因此这位慧巧门里人都知道名,但却陌生得很。
扈老十有些意外今儿这么晚了这个被孟长老送在女校里寄宿读书的徒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进了屋,屋子里头很呛,飘满了烟味儿。
孟长老别的不好,就好一口烟,还爱抽土烟叶子,慧巧年轻,长得清秀,瞧着文文静静又有气质,可她乖乖巧巧坐到罗汉床一侧,拿了片焦黄的烟叶子和剪子开始铰,一边的孟长老斜靠在罗汉床上,用力抽一口,闭着眼回味了一下后才缓缓吐出来,说是长老,看面相却才三十多岁年纪,长相硬朗成熟又沧桑。
“事办得怎么样?”
扈老十听到孟长老问,恭敬的回话:“问出来一点,这人叫巴三,是孙老板手下的铲地皮头儿,走的野路子,没拜过山头,所以江湖上倒冒得几个人晓得。他常年在外头钻山打洞,要不是去年跟赖理子抢过一个点,把人打了,赖理子记仇记住了他,怕是我们想烂脑袋都不会想到他就在眼皮子下。”
“只是赖理子也晓得的不多,巴三具体的下落他也不晓得。”
扈老十说完,屋子里便只有孟长老吸大烟的声音和慧巧剪烟叶子的铰子声,过了一阵孟长老才像是从大烟的极乐里回过神,他摆手:“江湖一代不比一代,这个事,你盯紧些。”
他又喊徒弟:“慧巧,你也到了要出师的年龄,跟老十出去长长见识吧。”
“是,师父。”
“老十,我这徒弟聪明得很,眼见着就十八,还没见过世面,你是门里一把好手,为人也稳重,进退自如,我想让你领她出去见识一下平时怎么个做活办事与人打交道的,让她学着点儿,可要得?”
扈老十还以为喊自己来就是问下找人的事,哪想到居然是要他带五小姐出去办活,怔了一下,看慧巧应了,压下心里那点儿奇怪的违和感。
慧巧马上站起来喊:“扈十哥,给您添麻烦了。”
她态度柔顺,声音清澈,像一股五月间柔和的风,叫人听了心情舒畅。
扈老十没想到盗门的长老竟然养出来这么一个水灵灵知礼懂事的孩子出来,一时有点受宠若惊,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都没发现自己顺着慧巧的说话,甩了自己那口大土话,用上了体面人家才爱说的那什么普通话。
等出了房走出了老远,扈老十才回过神想起件事:这慧巧不是在读书吗?怎么忽然就让她跟自己往外跑了?这是跑一天?还是成老跟着?要这样,回去还是先和屋里婆娘说一声,免得哪天别个乱开玩笑说些有的没的,自己辛苦一天,回了屋还要被扯着吵,就脑壳疼了。
等扈老十走了,孟长老放下烟喊慧巧坐近去。
“你在学校读书读得好好的,被我叫回来,心里头是不是有气?”
慧巧摇头,“我的命是师父给的,师父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都听师父的安排不会错。”
孟长老闻言拿长烟杆敲了慧巧手背一下,“总是为你好的,你跟着扈老十多看多听,他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记性好,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现在我不能说,等办成了,我就带你离开。”
“到时候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自己开门立派。”
“是,师父。”
见到徒弟顺眉顺眼,孟长老心情好了,把人拉近去捉过一只手,拿手摩娑着,“你以后是要跟我的,和他出去注意些,别和他们那些野汉子太近了。”
慧巧又乖声应下,她那柔顺又漂亮的样子,让孟长老满意得很,只是想到自己的算盘,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蠢蠢欲动,摸够了手放人出去了。
扈老十找到赖理子的事后头就传到了范十九爷的耳里。
范十九爷听了消息暗暗点头:这盗门手脚挺快啊。
他喊来个手下:“去长盛商行门口蹲着,早起开门了,就递个信进去,请他们何师傅过来一趟。”
“十九爷,咱们这样截胡,怕是不好吧?”
这手下犹豫了一下。
范十九爷也不恼,手指敲着桌面儿指点迷津:“这算么子截胡?他扈老十不是没去找人术师递信吗?既然他没动,我这儿又得了消息,自然就有递信的机会。”
“再说了,盗门里头一肚子拐的人精多了去,我们看出来的事,他们能不知道?听说今儿孟涛那只老狐狸把他精心细养的小徒弟给叫回去了。”
“……是孟长老的关门弟子那个?不是外头都传,那是他给自己养的童养媳么?”
“蠢东西。你啊,多长长脑子,你不是爱听戏?戏曲听了那么多,你就没发现,霸王别姬、三国演义里头都有美人儿?用来用去,美人计这招可用不老,什么时候哪,都管用,好用。”
手下这么一听,一脸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个心思。”
“盯紧些他那徒弟,我倒要看看,受了孟涛的指使,她盯上的会是哪个。”
“这……十九爷,人家盯上哪个,和咱们有关系?”
范十九看一眼手下,一脸嫌弃。
“人家可没你傻,你连爷想做什么事都搞不清,我丐帮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人物进来?去去去,办事去,别杵在我面前让我看到心烦了。”
范十九懒开口了,干脆把人赶走,自己走到屋一侧的躺椅躺下,闭着眼嘴里哼起曲儿来。
悬赏这个事,虽然人术师是找上他们丐帮与盗门下的,可江湖人鼻子灵敏得很,打外围接跑腿活的人也有的,可为啥几天过去了,这消息并没有被别个知道?还不是他们和盗门都故意压了。
术师要找人,拿出来的理由是真是假不好说,有一点最叫他们在意,就是这个人的身份。
他出现之前,毛六一句门派经书把整个省城都点炸了,这术师随后又突然冒出来,身份在这里,找人还是个铲地皮的狠人,怎么看这两件事都不会没关系。
要是猜得不差离,怕是巴三这个铲地皮被人救了后把人家门派经书盗了出来,然而不知怎的落到毛六手里,毛六被那几个小猢狲给盯上,这事就闹了出来。
这事儿就算是假的,这个术师也不能轻怠了,得多接触,摸清底。
别以为江湖人个个都讲义气守规矩,人的心哪,是最难测的,老话不是说吗?一样米养百样人,有巴三那样的缺德玩意,自然就会有比巴三更贪婪心更狠的人物。
他范十九行得正,坐得端,不也想着要是人门派就这么一个人物,不如把人铲除了,把那经书据为己有的美好结果,而有点子心动吗?可能藏多久?狗鼻子的多了去,盗门的人现在不就给多少双眼睛盯着?就连他丐帮,怕也是有长老派了人在死守着。
大家都一样的心思,他们大门大派盗门跑不掉也是这样的想法儿,才秘而不宣,没把这个事给外头知道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人为春来狂,至理名言哪,至理名言哪。
江湖涌动何洛还不知晓,也不晓得自己自以为利索的悬赏看在别人眼里竟有这么多破绽,他忙着呢,趁着还没到清晨,拿着别的物件儿在修补。
长盛不愧是大商行,收上来的货就是多,品相好的也不少,给到他这儿来的,也多是易修补的,实打实的真东西,没一件儿像万大老板那样膈应人的扒散货。
熬过最想睡觉的十一点到一点,修修补补时间过得快,就在何洛心神沉浸在手上的老翡翠花片上时,忽然听到厨房那头传来鸡打鸣。
天亮了。
他迅速把老花片一放,拿出香炉来闭上眼。
人体有穴位四百零九个,经络十二条,这些是西医根本查不出来的东西,用帛道开派祖师的说法,这世间万物,其实都与人体相似,它们也应该有自己的穴位与脉络。
物与人体不同,想知穴,必先清楚这个物体的大小、厚度,材质、做工顺序、表面成分,再区分以阳阴平衡,最后择其中阳穴点明。阳穴是什么呢?是此物天然的突起节点处或天然纹路交结处、弯点处;而人手后天改变其形状所捏出来的模样凹陷处、纹理交叉处以及阴秽之气最浓郁处便被帛派认为是阴穴。
要去岁,便得先把这物件或人的穴位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