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借口有事,其实是出去在楼下的一个小桌边坐下等着,给小姐和何师傅空间。
她是晓得小姐的心思,何师傅高高大大相貌堂堂,更难得的是出身虽然贫困,但谈吐学识都极好,底子根本不比世家的公子少爷差,所以金桂觉得他还是配得上自家小姐。
自家小姐没得挑的,留洋归来,人也漂亮大方,对她和王妈等下人也和善,既有大家小姐的矜贵,又有别的小姐没有的体贴仁厚。这样的小姐,走到哪里不被人喜欢?好几个公子都经常打电话送贴子约小姐出去玩耍呷饭看戏呢,何师傅这个人也明显眼里有小姐,一看到小姐就手足无措,这会子小姐大胆借着发簪和他表白心意,他肯定高兴得很。
金桂要了茶水喝着畅想着,忽然就看到包间的门开了,小姐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这是?
金桂往小姐身后的包间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何师傅,顿时就晓得怕是何师傅拒绝了小姐。
小姐有哪里不好?有钱又好性子,人也长得漂亮,人家还巴不得把小姐娶回家供着养着,这何师傅倒好,居然还拒绝?
真是气人。
金桂赶紧起身走到聂璇面前,聂璇一句话也不说往外走,金桂本来还想劝慰,但看小姐一脸伤心难过,她么子话也讲不出来,只好恨恨的看着包间跺了跺脚后跟上聂璇走了。
关梦龙使人紧盯着表妹的一举一动,听到护卫队员回来将这事说了,一边高兴的同时一边又对这个惹得表妹难过的何师傅生出更大的厌恶来。
——只要有钱,有本事的师傅哪里招不到?还缺了他一个姓何的不成?
关梦龙阴沉沉的想,早晚得想个法子把这个人从长盛赶出去。
他这想法儿关大先生并不晓得,他正忙着跑关系、买军火、招人报复,除了长盛,这几天又陆续有别的地方的铺子被打砸抢偷,关大先生一个头好几个大,气得都要炸了去,介天跑这跑那的,都好几天脚不沾地,人也不在省城。
何洛并没将当年的事全盘托出,只模糊提到关大先生当年怕是挖过他祖上的墓,拒绝了自己有好感的姑娘,他不是不难受,但想着两家的仇怨,看着聂璇脚步不稳的离开,何洛想:这样就好,这样就不会让这样一个好姑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叹口气,下了工回到屋,伍三思看徒弟心情低沉,也不劝他,只招他两个带上银霜一起去呷饭。
唐四爷倒是高兴得很,孙世庆打砸抢得好啊,给了他一个好借口,使着手下人装成孙世庆的手下混水摸鱼的也抢了关大先生两个铺子一处仓库,调个头又使人装成关大先生请的人抢了孙世庆。他这一得手,高兴得三天两头请帛门师徒呷饭看戏,顺手还送了好几样的好东西。
唐四爷的手下们也高兴得很,托了帛门师徒跟关大先生和孙老板有仇的福,他们跟着四爷趁火打劫,装成两边的人两边儿抢偷,赚足了一大趣÷阁油水奖励,今年这年儿过得那可舒坦得很。
可怜了警察局,往年虽然有小事儿,可都没像今年,报案的多不说,来来回回不是关大先生就是孙老板,夹在两个有钱人物当中,真是头都大了一圈。
两边互相指认对方抢砸偷自己的货物,可两边都又莫得确切的证据,只弄得警察局上上下下头大无比,一看到两边来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躲得老远。
帛门师徒拿着东西莫得多大用处,便托唐四爷一并出手,唐四爷也是大方,手一挥干脆按着高价儿给买了下来。
这晚散了场,师徒几个坐车回去,车子到巷子口停了,伍三思付了钱,几个人小声聊着天儿往巷子里走。
走了一段路,毛珌琫突然和何洛一左一右隐隐将师父与银霜护在了中间。
“银霜哪,这路不好走,又黑,来,三叔背你走这一段。”
伍三思笑咪咪的蹲下,示意银霜爬到背上。
银霜年纪小,从小失了父母与阿婆一起生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背过她,她吃了一惊,说:“三叔,我不怕黑,不要紧,我能走。”
然而伍三思不动,蹲在地上又催了她一番,银霜不好意思得很,还想拒绝,结果毛珌琫不出声拎起她就放到师父的背上。
“搂紧点我脖子,莫掉下去了。”
伍三思道。
银霜听话的紧了紧手,脸上又是高兴又是感动,最后在心里感叹:三叔的背可真窄,但是好暖和啊。
她被伍三思背着往前走,没有注意到两个哥哥落后了几步后突然左右跃上了墙。
墙头不知什么时候伏了一批人,眼看着行踪暴露,干脆抽出家伙来打算对师兄弟俩痛下杀手。
何洛白天才拒绝了自己心动的女子,又憋着仇恨,当下怒喝一声一脚就踢飞了一个黑衣蒙面汉子,侧身躲开劈下来的刀,挥着拳头就将另外一人打下了墙头。
那拳头砸在人下巴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咔嚓响声,显然是把人打伤了骨头,但奇怪的是这人掉下墙也没发出半点呼痛声。
毛珌琫那边也是这样,拳脚踢打了三人后总有种不和的违和感,一边躲刀一边进攻时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他们师父的声音:“被人操纵的人傀,是不晓得痛也莫得意识的。”
人傀?
不容师兄弟两个反应,伍三思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心刀,刀上怕是有毒。”
这下两人不约而同避开一次攻击后看向对方手里的刀子。
埋伏袭击的人拿的刀是那种江湖艺人耍的大刀,两人仔细一看发现了不同,要是一般的刀,挥舞时会带起亮光,但这些人手里的刀一片黑,就跟这夜晚似的,很难看清,最诡异的是挥动时居然没有破空声。
师兄弟两个心下心惊,不约而同趁着侧身躲避的同时伸手便劈向对方手腕意图夺刀。
来人似乎也明白两人的目的,翻手一撩,刀子就划向两人。
墙头狭窄,要保持平衡还要维持攻击,师兄弟两与黑衣人的距离非常狭小,眼看刀子就要砍到身上,何洛胸前突然有紫金色光芒细细的一闪,堪堪要砍到他的大刀忽然冒出一股臭气难闻的烟子,黑衣人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终于发出一声惨叫从墙头跌了下去。
毛珌琫那边形势危急,他个头差不多一米九,眼看当胸要遭殃,他一个铁板桥,身体居然硬向后倒下,两手撑着墙抬腿就把前面的人给踢了下去。
巷子里的伍三思也不轻松,他背着银霜,让银霜闭上眼时巷子的前后便有带着腥气的动物急驰而来向他扑去。
这腥味很重,像是腐烂的肉,又带着一股血铁锈味儿,令人作呕。银霜紧紧攀着三叔的脖子,把脸埋在三叔背上,都还闻到了这个气味,心里头直翻腾。
因为两手抱着银霜的腿,伍三思腾不出手来对敌,只好在黑影快近之时提气侧身蹬上旁边的墙壁。
他飞檐走壁会轻功似的一溜儿侧身蹬蹬的跑出七八步越过前头的黑影后才落到地上,一落地拔腿便跑,两个黑影在空中撞成一团掉在地上,也不发出声音,爬起来就追着伍三思跑,暗沉沉的巷子里只看到四只暗红发光的眼睛尾随不放,极是悚人。
伍三思快,这两个黑影更快,几个呼吸两只黑影就和伍三思拉近了距离,眼看着两个黑影一跃而起准备从后头直扑向伍三思与银霜,黑暗的地面上,伍三思奔跑中的虚幻的影子忽然拱了起来。
一道黑色的人影像是静待埋伏的猎人,在黑影跃到了半空眼看就扑到银霜身上时突然伸出手来。
两只手各自扣住一只黑影的咽喉,这影子显然并不怕毒,也力大无穷,两个手掌很厚实,用力一捌,这两个黑影的头就歪到了一边,身体不停的抽搐着被甩到地上,随后慢慢的像是地面塌陷了一样,这两个黑影挣扎着,被地面的影子慢慢的吞噬掉,在银霜忍不住恶心回头的时候,最后一丝暗影身体也被吞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追击不过是一场梦一样。
银霜回头一看,隐隐绰绰的只看到墙头两个哥哥在跟好几个人打架,她不由得戳三叔:“三叔,三叔,有人打哥哥,我们回去帮忙。”
伍三思头也不回:“帮么子?就这么点小角色他们都解决不掉,正好如了我的意,踢出门去,我就可以另外收徒了。”
他这话不轻不重,正好叫何洛与毛珌琫听到,两个人一阵吐血:师父简直就当他们是捡来的,从前嫌弃,现在还居然在妹妹面前更嫌弃!
想了后反应过来:他俩还真是师父捡的,可不是师父主动求的。
……
糟心的事实让师兄弟两个愤怒得不行,当下放开手脚,跟拼命似的抢过刀就是一翻狂砍猛踢。
他两个逼得发起了威,黑衣人顿时不敌,夜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奇怪又短促的哨声,几个黑衣人像是听到了口令,互相望一眼后退开几步。
师兄弟两个顿觉不好,往后跳开一步,对面的一个黑衣人掏出个什么东西就砸了过来。
一片呛人的烟子飘起,何洛与毛珌琫咳得用手挥着烟一边舞着刀从烟子里冲出来,然而定睛一看,巷子里哪还有黑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