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块碎片说是铺在地上也并非如此,而是一端些微插进了石板地面,从它们身上冒出金红柔和又温暖的光芒,这些光芒飘忽着如同烟雾直上半空,最后在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形成了一团等同这十几块碎片铺出的面积的大小的云雾,而在这云雾里又有一张如龟似蛇的巨大怪兽脑袋不时隐现出来。它俯首,一对金红色的眼睛似乎怜悯又慈祥的看着下方打滚的王长贵,微微张开的嘴唇如同吞食大烟般不停的吸取从王长贵身上冒出来的浓浓黑红腥烟。
被金红光芒圈在中心的王长贵并非人的模样,他伏在地上像只野兽,混身时刻有黑色的长毛与青色如同钢针一样的长刺交替着刺透他的皮肤冒出来披挡住他的身体又收回体内,偶尔又夹杂着冒出来的不是毛刺而是一种背面微微拱起的六角形的青黑色坚硬猁锋利的鳞片。他的腿不时变化成如同豺狼虎豹似的兽腿,又不时半人半兽,而尾椎处长出来的长长的尾巴一会儿像是皮毛的兽尾,一会儿又会布满鳞片如同蛇尾鳄尾,有力的甩动着拍打着地面啪啪作响,尾尖更是既有蝎刺又有针作的狼牙棒似的形状,然而再怎么用力的甩动,地面都没有出现一丝裂痕,任王长贵一直折腾。
那些身体的变异让王长贵皮开肉绽,脸孔在人与兽与半人半兽半腐半怪的各种变化中变化,腥臭腐烂的气味从流出来的黑红色的血液里散开,诡奇的是血流不停,这些血液却没有沾到地板,而是被吸力如同龙吸水那样的光景形成一道龙卷升向半空落进那个古怪的怪兽嘴里鼻孔里。
范十九爷全然无视王长贵可怕的外形,挟着菜手穿过碎片形成的光膜,温声哄王长贵近来。
王长贵显然在痛苦中听到了来自记忆里的熟悉呼唤,他睁着一对兽瞳似的眼睛,透过遮住脸孔的长发看过去,鼻尖似乎闻到了新鲜的血肉的香味,只要呷了那美味的血肉,他的痛苦就能减轻一些,王长贵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他哧哧的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滚爬着往范十九爷的方向接近。
越是接近,那一声声长贵的呼喊声就越清晰,新鲜的血肉和已经能够感受到的跳动的脉博都让王长贵克制不住嘴里的牙齿发生变化拉伸成了獠牙冲破嘴皮,他嘴角淌着涎液忽略了身上的痛猛的往香气扑鼻而来的方向扑过去。
范十九爷手抖都没有抖一下,就那样伸着筷子和端着酒杯等着弟弟,眼看王长贵张大的血一样的嘴就要咬上范十九爷手腕子,獠牙尖甚至瞬间沾上了皮肤,下一秒就能将范十九爷的手腕咬断,王长贵的嘴突然像按了暂停,在牙尖微微刺进皮肤的时候不动了。
王长贵哧哧的从喉管里发出怪音,沙哑的半天喊出支零破碎的声音:“哥……”
范十九爷猛的一震,瞪大了一双有些混浊的眼上前一步,颤声道:“长贵!你认出哥了?你认出哥了!”
“哥……”
“哎,哥在,长贵,你再喊哥一声!”
“……哥……”
“长贵!长贵!你认得哥了~你马上就能好了!咱们再坚持啊~再痛再苦咱们再坚持~很快你就能全好了!到时候哥带你走,咱们去南洋,平平安安过日子~”
一声一声,地下室里响起兄弟两互相喊话的声音,到后头渐渐变成了范十九爷嘶哑的哭声。这声音里有痛苦,又有逼到绝境时生出的那一线生机与希望。
鞭炮声四下里响起,随着团圆饭的早和晚,贴满了红色喜庆对联贴纸的大街小巷散落着炸剩的红色鞭炮残余垃圾,省城偏东南角城边的一处屠户屋里同样喜气洋洋,二十来平大小的屋子里坐了要十来个人,男女都有,大家互相恭喜着新春,一边落坐围着大圆桌呷饭说话,马浚生赫然就在其中。
“这一年的工作大家都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坐在上首的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中山装的文雅男子举起杯,其他人也举起杯来用一杯浊酒共同庆祝辛苦的一年过去,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这一年里最为辛苦的其实并不是我们,而是深入唐军收集情报的工作人员以及铺展党的发展路线、积极宣扬党的思想、发展更多的同志加入我们的所有工作人员,值此新春佳节之际,作为湘郡工作点的主要负责人,我还有一个喜上加喜的好消息告诉同志们:因为此次马同志为咱们弄来了非常难得的电报机,上峰派来了两位新的同志加入我们的工作,已经将电报机修复完全,因为保密性,这两位同志并不能出席我们的聚会,也为了高度的保密性,他们的名字并不能公开让所有省城工作人员知晓,有了他们的加入,我党的工作,新的一年一定顺风顺水,更上层楼。”
在坐的诸位都各有动容。
华党在国内的壮大与工作展开一直艰难,条件极为艰苦,因为没有国党的军力与财力,武力与情报等各个方面都落后很多,先进的城市,如上海、北平那边的联络工作处已经有了电报机,但湘郡这边的电报业发展曲折波澜,因此情报收集与传递都落后其他的地方,但现在,他们不但有了一台电报机,还有了与之相配的专业同志的加入,一时间在坐的大家都喜气洋洋,眉梢眼里全是对新年新工作的美好展望。
沉稳的马浚生在这个时候也流露出了与平时不同的一面,他的双眼像是放出了光芒,不苟言笑的脸上微微有着笑意。
一大桌人再次为没能来参加聚会的新同志共同举杯,由心的祝愿他们的电报情报工作顺利展开。
华党这里对新的一年都怀着美好的盼望,唐公馆则并无其他地方的热闹,反而只有下人们聚在一起呷着团圆饭,至于主人唐少帅,则坐着小车带着拿棉被包裹好保着温的好几个大食盒低调无闻的驰碾过街面上的炮仗余渣,在声声处处的鞭炮声里驰过到了下游那边的一处老旧小的码头,唐四爷穿着灰黑色的大衣,呢子帽压得很低,旁人就算注意到,也只能看到他被遮去大半只余在外的嘴唇和下巴。
唐管家和两个穿着普通短衫的男子提着食盒,警惕的警戒着周围,随后跟着唐四爷上了一丛江树后转出来的小船。
小船悠悠划过江水,大约一刻钟后转到了桔子洲的偏僻一角停靠住,船夫与两个士兵警戒,唐四爷亲自和唐管家分拿了食盒钻进了树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