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棺盖正面一片空白,只在周围用阴刻的手法刻了一圈古怪之极却极有说不上来的韵味的文字,再靠边缘处则是规规正正两道直线刻出两个长方形,涂的也不知道是辰砂还是什么东西,凑近看才能看出红中带金。
隔着棺盖,伍三思隐隐能借着透进来的光看到有人的手在棺边上游动,他喂了几声后董家少年并没有回应,而是缩回了手,伍三思又扯着喉咙想喊两嗓子,突然一团黑影砸在了棺盖上,然后接二连三的,很快棺内再次陷入了黑暗。
翻着白眼伍三思侧头努力喝了两口金水润嗓子,随着黑暗不散,最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他心宽得很,睡着前想的是钓鱼为师是亲自出马了,接下来要是蠢徒弟们都斗不过人家,那就不怪他脱困后捶爆他们三个大狗头了。
外边的董芝与刘谦和万万想不到绑来的人芝居然还能睡得着,他们一筐筐的往玉棺的周围与顶上填土,弄实了一层后,董钰打开他的皮箱子,从里边捧出一叠轻薄如纱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似乎没什么重量,灰朴朴的像匹细纱轻绢,一被董钰捧上手就忽忽的蓬松冒起老高,竟是量大得极为可观,都将一米七左右的少年给埋得看不见人了。
就在唐四爷紧急安排人手把住各个关卡码头,条条船只辆辆小车不遗余力检查、省城全城再次戒严、满大街小巷查户再次重来、一直跟踪关大先生上了火车到了汉北停站时特意拍电报给唐四爷说人一路老实并无异样的时候,资水边上的一处荒凉地方在夜色的掩护下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接着有个隐隐看得出轮廓不小的东西在几个人的合力之下被推进了水里。
这几人把这艘轮廓隐约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船只固定好,风吹起水波连绵涟漪,把资水一波接一波的从上游送往下游。
资水的两岸零散停靠着水上人家大船小船,靠打渔为生的拿着船白天当生意手段,晚上就是住家,一家子都窝在船上睡得正香,有条篷子船住着一家四口人,两口子白天忙碌了一夜,这会子睡得正香沉,两个大人各睡一头,把一女一崽夹在中间船肚子处。水浪轻轻带着船只晃动,五六岁大的崽伢子光着屁股穿着打补丁的开裆裤皱着眉似乎被水声吵了醒来,他翻坐起,抬手揉了一会眼睛,慢慢适应了夜里的微弱的视线后熟门熟路的弓背爬起来往船头走。
细伢子手短脚短,扑到了他娘身上,他娘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把,抓到熟悉的崽的手脚,眼都没睁的问:“细伢子,做么子去啰?”
“娘,我去撒个尿。”
他娘混沌的脑袋对这几个字下意识的做出以往的反应,松开手不再禁锢他,这细伢子便越过他娘撩起破旧的帘子到船头舷板边上站了腿一岔,扶着小鸟就像往常一样往水里尿开了。
风声吹着水波阵阵,也将细伢子的脑袋吹得一个哆嗦完全清醒了,他看着水面,突然发觉这晚的水里头似乎和平时不一样。
五六岁的伢子想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尿完了干脆蹲下身看着水面,只见水波浪不大却连绵不绝的滚滚而走,每道波浪都在顶点的时候亮起细微的银色的亮光。
细伢子盯着这波光粼粼的水面好一阵子疑惑起来:这银色的光怎么同他爹白日里头和傍晚打的鱼身上反的光蛮像的呢?
有鱼代表能卖钱,卖的钱多钱少不晓得,反正代表着他可以喊他爹留几条子做菜呷。
想到呷,细伢子肚子就极为配合的咕噜咕噜一声叫,他高兴的往船舱里走,摇着他娘的手喊:“娘,娘,你快起来,有鱼,好多鱼。”
他娘睡意正浓,被摇得不耐烦了反手抓着细伢子打了几下,嘟喃:“大晚上的,有鱼也下了网子在的,喊么子啰?”
细伢子遭了打一边哭一边犟劲上来了,不服输的蹬他娘:“有鱼,好多鱼!好多鱼!”
他哭闹不止,最后把姐姐和一家之主的汉子也吵了起来。
两口子一肚子火气,骂骂咧咧的想伸手抓着这小崽子打一顿,结果别看人小,动作麻溜得很,一溜就跑到外头舷板上去了,带着火,两个大人也掀了帘子追了出来,就看到自家小子坐在船板上一个劲喊鱼,手还往水里头指。
两口子骂着顺手往水里一看,一下子都呆住了。
银光点点,一波接着一波在水面上方带出闪光后落进水里,仔细听,风里的扑通扑通水声络绎不绝,似乎整个资水中的鱼在这晚上受到了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西的驱赶而迁移。
好半天两个人才疯了一样扑到船舷边,男人喊女人:“快,快拉网子!”
两口子拉网,细伢子在一边拍手高兴的喊:“呷鱼,我要呷肉。”
渔网很沉,但两口子是有力气的人,而且越重代表下网子网到的鱼实打实的多,两人顾不得衣裳水湿了,等男人去点灯,女人则熟门熟路的去开了船舷底舱的门,解开口子一人放鱼进舱,一人又赶紧提水往舱里灌。
这平时资水打鱼的不少,可莫听到哪个讲过有这么大丰收的时候,看着活蹦乱跳的大大小小的鱼虾进了舱,很快就密密麻麻挤满了底,两口子顾不得鱼会不会死,只两眼放光的把清空的网赶紧又往水里撒下去。
死鱼算么子,那可都是钱!而且卖不出自己屋也能呷蛮久!
他们闷声撒了两波网,船小就装不下了,好多鱼都在舷板上乱蹦跳,两个小的也自觉,把桶子找出来,就在舷板上捉这些散鱼。
第二波网网上的鱼莫得第一波多,拉上来的重量轻了一半多,男人看着水面很是舍不得的道:“鱼少了,怕是这次的鱼潮我们赶晚了,赶到尾要结束了。”
他婆娘也望着水面,手上还不忘麻利的按着一尾鱼丢进桶子里去:“也是怪哈,这大晚上的,水里的鱼起么子疯,我长这么大,都莫听讲过咱们资水有过这样的事啰。”
男人也回来帮忙捉鱼,说道:“管他有么子怪的,一次能捉这么多的鱼够我们卖好多钱也呷得蛮久就要得了,正好也饿了,你去生个火,干脆几条我们先呷,把这把子力气补回来。”
他婆娘于是起身,钻到后头船头那边去烧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