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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续2)(1 / 1)

原来,利亚德数年前借了一大笔钱投资建材生意,但不久就亏得血本无归。当时,他手里还剩下大约五百美元,他想,反正这些钱也不够还债,不如再拿去做点小生意,多少能赚些回来维持家用。于是,他决定把钱全部用来购买鸡苗,再转卖出去,赚个差价。谁知,赛米尔一眼就看出利亚德对鸡苗生意一窍不通,他把一批瘟鸡苗以高价卖给了利亚德,然后一溜烟跑了。那些小鸡很快就死光了,利亚德的最后一点钱就这样赔了个干干净净。利亚德对于这次受骗一直念念不忘、恨意难平,因为,这是在他生意惨败之后,紧接着又遭受到的一次雪上加霜般的沉重打击。而今天,这个骗子竟然来到自己家里,还要求自己把女儿嫁给他儿子!利亚德不由得怒火中烧,跳起来大骂:“你这个骗子,人渣,你还敢来我家!我们的帐还没有算清,你竟敢来提亲!你,你给我滚!不许进我的家门!”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要向赛米尔扑过去。

阿迪莱赶紧拉住丈夫的手臂,她知道阿那耶与奥斯的感情已经很深,生怕丈夫一时冲动,毁了女儿的婚事,急忙对利亚德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多少年的事啦,还计较它干什么?”一面拦着,一面对赛米尔夫妇使眼色。赛米尔夫妇匆匆道别,满脸羞愧地出了门,留下两杯还没有喝过的咖啡。到了街上,赛米尔夫妇还能听见利亚德在里面破口大骂的声音,他们又羞又窘,快步离开了。

东屋里,阿那耶十分惊恐,父亲对赛米尔夫妇大发雷霆,让她猝不及防,哭得浑身发颤。阿迪莱等丈夫闹够了,就倒了杯茶给他喝,然后说道:“赛米尔是骗过我们,不过,这事情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你何必再生这么大的气?我知道你为什么恨他,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熬过来了吗?再说了,就算没有被他骗,就算你卖鸡苗再赚五百美元,难道我们家的情况就能有所改变吗?那些讨债的人当年就不会来砸门了吗?我们家的困难,并不是他骗走五百美元造成的。何况,赛米尔今天也向你道歉了,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在道歉,而且感到很羞愧。他都这样了,我们就原谅他了吧。亲爱的,谁都犯过错误,没有几个人能在道德上始终保持完美无瑕,没有几个人能作到一辈子不需要向真主忏悔,我们不要紧抓着这件事不放。亲爱的,我们的幸福是真主安排的,我们的困难也是真主安排的。我相信,真主一定会让我们以后过上好日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抚摸着丈夫的额头,利亚德在她的温言细语下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地喝着茶,沉默不语。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祖母说:“咱们家可不能和骗子结亲。”阿迪莱着急地对祖母说:“您就别火上浇油了,咱们以后再商量吧。”祖母冷笑道:“阿那耶如果嫁过去,将来会生出一窝小骗子。”阿迪莱对祖母近乎哀求地说:“这些事儿以后再慢慢说吧,您现在就别提了。”祖母毫不理会,继续说道:“这种低阶层的人,不是骗子就是小偷。和他们结亲,会让我们全家丢脸……当然”,她冷冷地对儿子说:“如果你硬要把阿那耶嫁到他家,也没有什么,你们易德里斯家本来就是下等人,你父亲就是个只会丢脸的废物!”她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看着窗外的树枝,说:“你本来就是个废物,你看看,你儿子和孙子孙女都找了些什么人?”

阿迪莱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她又在对死去的丈夫说话了。利亚德听着母亲的话,只是抽烟,并不开腔。阿迪莱不愿和婆婆顶嘴,默默地走进了女儿的房间。看见妈妈,阿那耶又哭了起来。她哭着问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为什么对他们发这么大的火。阿迪莱对她讲了那段受骗的往事,并安慰她说:“犯错的是他父亲,奥斯可是个好小伙子。孩子,你别太担心,我会有办法的。”阿那耶把头搁在母亲肩上,抽泣不已。艾里雅娜听说奥斯的父亲以前竟是个骗子,感到十分意外,她安慰着姐姐,但心里却为两人的姻缘担心起来。

星期五,一家人从清真寺做完礼拜回来,远远看见有个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家门口。再一看,利亚德不由得怒从心起,是那个骗子赛米尔!他大声喝斥:“你又来干什么?滚开!你想挨揍吗?”赛米尔眨眨眼睛,尴尬地说:“老哥,我是专门来道歉的。”说着,求援似的望着阿迪莱。阿迪莱连忙拉住丈夫的手臂,说:“你这是干什么啊,人家好心好意来向你道歉,发什么火呀?”说着,也不顾丈夫的反对,把赛米尔迎进了家里。她为赛米尔倒了一杯红茶,客气地请他在外屋坐下。利亚德横眉怒目、全身紧绷着坐在椅子上,像一枚即将发射的火箭。赛米尔坐在他斜对面,形容窘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迪莱知道,他当着其他人的面,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认错,连忙把儿女们和纳蒂娅母子都赶进了东屋,自己也进去并关上了门。祖母满脸不屑,走到院子里听收音机去了,外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门一关,赛米尔立即站了起来,他真诚地对利亚德说:“利亚德老哥,我不是为求婚的事来的,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老哥啊,那时我年轻,不懂事,看在真主的份上,请你原谅我吧。”说着,他向利亚德深深鞠了一躬。利亚德怒气未消,冷哼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你?”赛米尔叹了口气,说:“老哥啊,我是一时糊涂,后来我真的很后悔。我其实也做过不少好事,帮过不少人,你千万不要因为那一件坏事,就把我看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利亚德望着窗外,沉默不语。赛米尔羞愧地说:“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当时,我有一批货抵押在人家手里,再不赎回来,货就归他们了,我急着找钱去赎货,这才起了坏心,把瘟鸡苗用高价卖给你。哎,老哥,我那天真的是给逼急了,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老哥,我向真主忏悔!我真的错了。”他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要甩掉那段令他惭愧的记忆。

赛米尔谦卑的言辞让利亚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盯着赛米尔的脸,说:“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做生意刚亏了本,手头就只剩下那五百美元了,被你骗了以后,我连给家里买面粉的钱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家里过得有多苦!”赛米尔非常内疚,他忽然走上前,一把抱住利亚德,把脸贴在利亚德的脖子上,声音沙哑地说:“老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利亚德被这突然的拥抱吓了一跳,赛米尔那圆圆的肚子紧紧顶住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用力将赛米尔推开,说:“你坐下,坐下!”赛米尔坐到利亚德身旁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一个纸袋,低声说:“老哥,当年我骗了你五百美元,我一定要赔偿你。这是两千美元,请你收下,你如果不收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利亚德说:“我只拿我的五百美元,多的不要!”赛米尔坚持说:“老哥啊,这是我欠你的,你如果买了好鸡苗,做成了鸡苗生意,难道连两千美元都赚不到吗?都是我害的呀。”说着,就把装钱的纸袋硬往利亚德手里塞。

利亚德推辞不掉,想了想,说:“好吧,我收下,你不欠我什么了。”赛米尔见利亚德收了钱,非常高兴,突然又扑上去,紧紧抱住利亚德,把脸贴着他的脖子,激动地说:“老哥,谢谢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谢谢!谢谢!”利亚德被赛米尔的脸贴得浑身发麻,他赶紧将赛米尔推开,说:“不用谢了,坐,喝茶。”赛米尔高兴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说道:“老哥,从我来替儿子求婚那天起,我就日夜受到良心的谴责,吃不香也睡不好。古兰经上说:‘信道的人们啊!你们不要借诈术而侵蚀别人的财产。’还说,‘你们不要背叛真主和使者,不要明知故犯地不忠于你们所受的信托’。我是一个虔诚的人,这些话每天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心。老哥,如果你不原谅我,真主是不会宽恕我的。我的孩子又会怎样看我呢?”说到这里,赛米尔的话音里已带着哭腔。

利亚德被感动了,赛米尔的道歉确实非常真诚。他一直低声下气,一个堂堂男子汉,要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利亚德沉默了片刻,然后就诚恳地对赛米尔说:“赛米尔老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谁又没有犯过错呢。我原谅你,真心的,过去的一切都别提了!”赛米尔快乐地叫了一声,眼含热泪又扑了过来。利亚德虽然早有防备,但还是没能躲开,又被赛米尔牢牢抱住。利亚德连声说:“好了,好了,坐下说,坐下说。”他用尽全力,终于挣脱了赛米尔激动的、肉滚滚的拥抱,大声说:“老弟,我彻底原谅你了!雅娜,快给赛米尔叔叔倒茶!”艾里雅娜和姐姐、妈妈一直贴着门缝偷听,听到爸爸的呼唤,她赶紧走到厨房里,倒来一杯热乎乎的红茶,又拿出家里最好的糕点,笑眯眯地端给赛米尔。东屋里,阿那耶高兴得和妈妈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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