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法嘛?”
将碗舔了干净后,茅真黄转头对着同样入神的翟老六就是一句。
“什么想法?”翟老六也没回头,似乎眼前夜色中的炊烟,要比茅真黄那张大盘子脸好看的多。
“以后!”
“以后啊……我家乡有首老调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说来听听!”
“东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很有意境!
一片怡然自得中自有一番洒脱,如果眼前山下的军营换成座汪洋大湖,那是在好不过。
“大梁国东地么?”
茅真黄知道这老倌的家乡是哪里,大梁国东部一个犄角旮旯当中。
但那是处好地方,河密而多山,山水相纵景色优美,民多以靠河打鱼为生,在加上大梁下面的唐吴两国皆靠不上,难得的没有战争纷纷,算得上一处世外桃源。
“齐县!一个小地方,那里人虽穷了点,但胜在民风淳朴,也很宁静。
曾经秃子我年少不知轻狂,总认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老想着往出闯一闯,但闯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不过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秃子我头发都花了,直到最后更是掉没了,似乎也没在这花花世界搏出个人样来。”
“想家了?”
“嗯!人越老越怀念记忆中的东西,不怕你笑话,秃子我现在最想干的事是光着屁股去水里摸鱼,不过就是不知还会不会游泳了,我记得上一次干这事好像才七八岁。”
“那要回么?”
茅真黄看了看翟老六,这是个有家的人!
而他没有这种东西,爹妈死的早,说一句天生地养都不为过,而他的童年记忆当中全是观楼宗,如果强给自己找一个“家”,观楼宗应该算是这么处地方。
不过这个“家”留给他的记忆却全是伤痛!
所以骨子里,茅真黄对这个“家”没有半分的情感。
“现在就想回!”
茅真黄看着翟老六眼中希冀的目光叹道:“你知道,除非你死!即使白发征夫,间皂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梁国西北地所有五宗修士的命运,而能像王道宁与他这般接到宗门召令的简直是凤毛菱角。
除此一条路,想脱离这片烂泥地就剩下了两种方法,要么筑基,要么战死老死。
而所有人选的都是第一种,也包括茅真黄。
不过这是一条艰辛的路!
宗门既然能把你扔到这里,就足以说明筑基对这里所有的人是何其艰难。
像翟老六这样岁过半百都没破了天命的,也在正常不过。
资质很重要!
起码踏入修仙界这个起步阶段,这道天赋会卡掉一群人。
“这不就死了?”
翟老六拽出自己脖子之上的禄仕牌,一把将其捏的粉碎,转头对着茅真黄报个微笑。
对方的干脆与果断看的茅真黄一愣。
人在牌在,人死牌碎!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牌碎人没死。
这老东西彻底捏断了与间皂宗最后的联系,也绝了自己在修仙界混下去的希望!
他下半辈子除非隐姓埋名,要不然只要动用半点间皂宗心法被其本宗发现,就是无尽的追杀,直到将他这具老身从天地间抹去间皂宗才会善罢甘休。
叛宗从不会有好下场,被发现后那种后果也不是一般人能抗得住的。
“这么决绝?”
被对方震撼了一把的茅真黄,对着他那颗光头就是一声感叹,真不知道他在此山幻境中经历了什么。
“这等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被抓宰了就宰了,还能有几年活头?”
茅真黄看着这老倌笑道:“想的真开,回去真打算当个渔夫?”
“嗯!西北烂地里混了这么多年,秃子我怎么也有点本,回去当个富渔夫!哈哈~”
翟老六红光满面,大笑之时那双昏花的眼更是闪烁出一阵精光,茅真黄都不知道这老倌是野葛粥补的,还是为终于脱离这片烂地可以换种活法而开心的结果。
茅真黄看着他无奈笑了笑道:“在娶个二八年龄的黄花大闺女霍霍?”
“切!别看秃子我五十有六,在怎么说也是个天命巅峰,十个都是娶得!”
翟老六很是开心,也可能是对自己的晚年的生活开始向往上,听着茅真黄这么句戏言,张嘴就“显摆”了一番。
也不知是在显摆他玄晶多,还是在显摆体力壮!
“那看来你这老东西养老本没少攒,别说当个富渔翁,下三代富渔翁都可当得。”
听完茅真黄的酸,翟老六一顿得意的大笑道:“哈哈~~也就这点能耐了,仙道无期,除了此‘俗物’还能追求什么。”
“来!餐后一个水果,先养养生,别自己嗝屁了,你那十个黄花大闺女分完家产改了嫁,你可是在看不到后三代的败家子。”
茅真黄听见对方的话,就忍不住一股恶意诞上心尖。
吃了这东西,破了天命,仙道有期,看你怎么还去霍霍黄花大闺女。
五十有六的筑基晚么?
他可是记得请,某人给他举的例子。
华阳天宗创派之师展四朝,五十知天命的年龄才得听圣道,混元剑宗剑圣苏门先生二十岁入道,不惑筑基。
这般回首看来,某人都跟两个神山级人物站在同一起跑线了,怎么能说晚?
根本就不晚啊!
“野苹果?”
翟老六看着茅真黄掏出的红果子有点疑惑,火红火红的,有点像苹果还有点不像。
茅真黄对这老东西报一个“纯真”的微笑道:“挖野葛之时碰见的,还行!挺甜。”
“你崽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不过这个情承了,哎确实甜!”
翟老六吧嗒上去就是一口,然后双眼一亮。
“甜你就吃干净,别浪费我这一番苦心。”
茅真黄看着朱果进了这老东西的肚皮,笑的眼神就更加的眯缝了。
忍不住畅想了一下这秃子在看着自己晋升到筑基后的五味杂全表情。
况且还是个将自己禄仕牌捏碎的筑基!
“对了!唠了这么半天,我差点忘了问你怎么在这的?特意来找我的?”
吧唧吧唧啃的翟老六看着笑眯眯的茅真黄,凭着多年来的直觉感觉似乎哪里不对,不过想了想自己都要走了,也不可能有什么不对,更没在意的朝着他问道了一句。
茅真黄感觉不能在看了,在看这老货准发现问题的不对,整个梁国西北烂地可就属他最精,赶紧转移话题道:“就行你秃子找宝贝,不行胖子我也来?”
听到这话,翟老六一愣声道:“你找到宝贝了?”
“那是!你秃子没那命,我可有!”
翟老六看着他在那吹牛逼,很是疑惑的道:“你能上去那山?”
“当然!”
“山上有什么?”
翟老六听见茅真黄的斩钉截铁,眼神开始泛着一丝热切。
“啃你的野苹果!没什么,一处破败的遗迹罢了。”看着这老倌心思全在山上,“苹果”只啃了两口,茅真黄就忍不住提点对方两句。
这东西一定要啃光,要不然可是发挥不出效果,然后奸计怎么得逞?
“你淘弄到什么宝贝了?”
翟老六很上道,对着手里“野苹果”吧唧就又是一口,然后含混的对着他一句问道。
“喏!这个。”
看着翟老六啃上“野苹果”,茅真黄乐的直接从葫芦里掏出块碑扔在地上。
“玄冥石?”
翟老六定眼对着眼前的墓碑看了半天,才算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啊!”
“撑死十五块玄阳晶璨!”
翟老六本还兴奋的心当在茅真黄那得到确认之后,瞬间就感觉失望透了顶,忍不住对着他翻了翻白眼。
用手敲敲墓碑,茅真黄侧眼瞥了眼老东西道:“蚊子腿在小也是肉不是,怎么,还想在跟我走一趟?”
“上边都是这东西?”翟老六指了指漆黑的墓碑,似乎还想知道上面有什么宝贝。
“还真挺多!不过你抢一块我抢一块,已经拔的一干二净。”
“没意思!”
翟老六听完茅真黄的话后懒得再看墓碑一眼,甚是失望,此物也根本不值得他拼命在走一趟。
“说不上还有什么宝贝呢。”
茅真黄对着这老倌勾引了一番,心里明镜似的这鬼精货不会为此物走一趟。
“自己去吧,白发渔樵江渚上,看秋月春风才是我向往的,玄晶就是个数字,够养老就可。”
“可惜了可惜了,我感觉你会后悔的。”
看着这老倌将手中的“野苹果”全部啃光,茅真黄不由恶意的想这老倌突然发现自己筑了基,在想想自己今天于他面前干的事,会不会发疯。
“没什么可惜的,你还打算回下面烂着?”
翟老六看着茅真黄低头在那笑也没在意,估计是在嘲笑他没胆量呢。
“王道宁给了我一张宗门召令!”
茅真黄听见翟老六这话,肃然的对他就是一句。
“那个朋友你没白交!”
翟老六一声唉叹,他就说对方怎么有心情跟自己在这聊天打屁。
人和人不同,命与命也不同,他翟老六这辈子都等不来间皂宗的一纸这样宗门令。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茅真黄的朋友通常都不白交,我估计你也如此。
怎么,你个老秃子临走就没有什么要送我的?让我没事时候好拿出来,睹睹物思下你这个去‘潇洒’的人。
而我看就你兜里玄晶就不错,要不要考虑分我一半。”
“滚!玄晶没有,一句话送你要不要?”
看着茅真黄在那惦记他的家底,翟老六不由的对着他那张大脸一句怒骂。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茅真黄也不在意,笑哈哈的对其道:“老东西抠门!说吧,最好能说到我心坎里,让我记你一辈子那种。”
翟老六没好气的瞥着他道:“既然你能回观楼,那就努努力,能回去就代表筑基有望,筑基以后观楼就不要待了,那里的庙太小,能进华阳天宗就进,说不上到时咱们西北地走出一金丹也说不一定,而进不去就当秃子我没说,只不过是换个地烂着罢了。”
“谢了!我也有这个想法。”
华阳天宗那个地方他茅真黄这辈子早晚要走一遭。
但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他茅真黄首先要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入华阳天宗。
而如他翟老六所说观楼庙太小这个理由,是根本搪塞不住侯德柱那人的。
不过也是这老秃子的一番肺腑之言。
“行了,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吃的散伙饭也已经吃了,最幸之事是还有饭后水果,秃子我甚是知足,就此分道扬镳?”
看着茅真黄若有所思,翟老六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根本没想到与他居然聊了一晚上的时间,太阳都打东边出来了,此时在不走被下面军营里的五宗修士看见可不好。
特别是间皂宗修士!
“嘿嘿~简陋了点,不过这顿饭还算不错,怎么也是出自我之手,算敬了你秃子十二年来照顾之恩。”
看着翟老六起身,茅真黄也发现时辰确实是不早了,也知道他是要走。
“你茅真黄是个值交之人,后会有期!”
翟老六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茅真黄,对其拱拱手道了一句,转身没一丝留恋的直接朝山下迈去。
对他而言,这一别更是朝着眼下这片待了一辈子的军营道的更为贴切。
而这一走,他也将踏上另一条迥异于以前的人生之路。
“后会有期!”
茅真黄对着翟老六远去的潇洒背影大吼了一声,然后眯着双眼就是一阵坏笑。
直到看见翟老六没回头的给他摆了摆手,茅真黄更是憋不住的笑出了声,他知道,所谓的“后会有期”是定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