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死后,楚玉龙将自己关在了宣鸣苑,不哭不笑,不动不语。如果不是亲手抱过她的遗体,他一定不会相信,他的夕儿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他。当太医宣布了她的死讯。他发疯似的大笑,他以为那只是个玩笑,他的夕儿还好端端的坐在宣鸣苑怀着他的孩子。他一路奔向宣鸣苑,在这里一呆就是七天。
当楚沣告诉楚玉龙,他已经把林夕葬入皇陵。楚玉龙觉得,他没有比此刻更清醒过。
“辛瑞传朕口谕,朕要传位于楚沣。”楚玉龙抚弄着林夕曾经弹过的十一弦古筝,头也不抬的说。
“皇上,不可以。”楚沣与辛瑞异口同声的说道。
“楚玉龙你在想什么,林夕已经死了,别逃避了,你在这里的等到死,她也不会回来。为了你的子民,振作点。”楚沣不由而来的怒气将他从座位上狠狠拉起。
“楚沣,这是朕早有的准备。”从林夕说他不适合做一个帝王的那一刻开始。
林夕死的那天,他正是在跟大臣们议论传位之事,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从此带她远离这朝政的是非。可是,当他满心欢喜的想要告诉她时,触摸到的只是她冰冷的尸首。他一生为了满都,到最后真的一无所有。
“我不会接受你的皇位的。”楚沣坚定的说。
“楚沣这原本就是你的。父王驾崩前,他告诉我这江山他是从你的生父那夺来的,就连你母亲也是,楚沣你不该拒绝这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呵,我早就知道了。”从林夕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那日,楚沣抱着林夕的尸首出了凤鸣宫,林夕就醒了。这个世间只有楚沣还记得她的血是百毒不侵的,因为是他亲手喂她吃下了天香豆蔻。
她告诉了楚沣所有的真相,告诉了他,她是他的姐姐。穿越两朝的爱恨情仇,到最后,总那么万劫不复。深宫的残忍与黑暗,她早就伤透了。可是当日楚玉龙明白的告诉她,他不可能放弃他的江山,他的子民。她的心已经无力反抗,因此她决定一个人出宫,带着他的骨血,给她活下去的支柱。
如果楚玉龙肯早点告诉她,他肯为她放弃,那么今日的林夕也不会被逼到“葬入皇陵”。
楚沣明白这后宫历来生存的规则,林夕不是三番两次都能死里逃生的。虽然他很想她留下,但他明白也许离开,才能让她更好的活下去。
离开时,林夕说:“如果你告诉他,我还活着,那么,我就会真正的离开。我想,他会是很好的千古一帝。他心里装了那么多人,我林夕,也不过是其中的千分之一。”
走的时候,楚沣看见她哭了,泪落在黑色披风上,只是没有痕迹。其实,泪在哪儿,都是透明的。他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好像,离这儿,很远,很远。
面对楚玉龙的痛苦,不比林夕的威胁来的浅,丧妻之痛,他何尝不懂!
“楚沣。”楚玉龙看着窗外,又沉默了下来。许久,他说:“夕儿没死吧!朕知道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心里。”
“皇兄。”
“楚沣,帮一次朕,朕想好好的陪夕儿一次。”
这句话让人多么不忍回绝。在他心里,林夕已经成了注定存在的伤疤。
他们默默的对望了很久,楚沣发现,楚玉龙削瘦了,他的下巴已经向下尖了很多。深宫的利爪,笨重而幽雅地挥动他的鞭子,使每个入内的人伤痕累累。
秋天,落叶总是特别的多,他们沉默的,无神的,凝视着。散散落落,干枯的黄叶,覆盖大地,然后腐烂,黄色的忧伤轻轻浮浮飘荡在整个后宫——
第二日,大告天下,皇帝病逝,满都第一王爷即位!
楚玉龙走的那天,楚沣撤走了整个皇宫的士兵,他回头的那一眼,终于看到了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皇宫,巨大,空旷,孤独,寂寞,哀伤。
楚玉龙来到了满都最破乱的寺庙,从此孤灯古佛,长伴青灯。只是半夜被噩梦惊醒时,他常常会在佛像前独自打坐,每敲一次木鱼,念一次她的名字。春去秋回,叶落花开,每日不断。也许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几十年漫长的打坐。
而在满都最贫困的小镇,有一个母亲辛苦养育着她的儿子,但她从来不许他识字,她为他取名:无为。
红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世世清秋节,有些地方她又忍不住想起他,那些记忆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