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水手上岸以后,与刚才那些七嘴八舌、乱开玩笑的人围成一圈,开始商议什么。
这时因为大家相距很近,所以交谈声小了许多。加之风雨声和海浪声甚大,因此钱建桥几乎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偶尔听到几句不完整的说话。
“幸好……不过,我听说这个荒岛有……”
“我看大家今晚就在这片礁石下面躲避风雨,待到天明后……”
钱建桥从断断续续传进耳里的只言片语判断,他们是在商量今晚该怎么办。似乎这些人里有人对这个荒岛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所以他们虽然到了岸上,却仍然不太放心。
那些人商量一阵后,便分散开后,拿着灯笼,在礁石下面走来走去照看,仿佛在查看何处才是最理想的栖身地方。
钱建桥见其中两人手持灯笼,朝自己藏身这边走过来,担心被他们发现,决定退到更远处去。不料一不留神,滑倒下地。落地时右腿膝盖正好撞到一块尖石上,痛得啊哟大叫一声!
他这一声叫,不但惊吓到了那两个人,而且连其他那些离得较远的人也都听见了!
“是谁?”
一个粗嗓子首先开口,话音未落,又听呛呛两声传来,钱建桥听那声音似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吃了一惊:“天,这些人怎么随身带有兵刃,难道他们是海盗?”
虽然右膝痛得钻心,但恐被对方发现后,不定会被如何处置,当下不敢作声,强忍疼痛,趁那些人惊魂未定之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向后面的密林逃去。
那群人虽然有三十多人,但因为他们心中的惊惧比钱建桥更甚十倍,所以并不敢追赶,直到钱建桥脚步声消失好一会后,众人方才惊魂略定地聚集到一处。
“你们说刚才是什么东西在跑?不会是什么怪兽吧?”
“我觉得不像是兽类发出的声音。谷大汉,难道你说错了?这个小岛并不是荒岛?否则怎么会有人出现?”
“陈老板,我也并不清楚,我只记得小时候听一些老海客说过,这片海域有个小岛,并说岛上有吃人的妖怪。但我从未亲身来过这里,所以并不知道这些传说是真是假。若非今晚遇到了强风,大家担心出事,谁会把船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岛来呀!”
“嗯,不管是不是妖怪,我们都要小心为妙。我看大家今晚最好都不要睡觉,就在周围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也能及时逃回船上!”
“陈老板说得对,我们都听陈老板的。”
因为担心被妖怪袭击,所以大家都不敢离船太远,就在这片礁石堆中找到几处彼此相距较近、又可以遮风遮雨的大岩石围坐下来。
大家又不安地猜议了一会,见妖怪一直不再出现,胆子才略略大了一些,于是渐渐将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面。
雨不知何时悄悄停了,但风声却更大。
海浪的声音听上去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可怕十倍!
就在大家谈天说地之际,有一阵,海风也消失了,浪潮声也莫明其妙地销声匿迹。
海客们见天地间忽然诡异地静止下来,心里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虽然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每个人都似乎能感觉到彼此心里的不安。
忽然,一个战抖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你们听,好像海上有什么声音?”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何意思,忽听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叫声划破了漆黑、可怕的天地!
“大家快跑!巨浪正朝这个小岛冲过来了!”
话音刚落,每个人都听见了一个恐怖已极的声音——
那是可怕的浪潮冲过来的声音!
此时此刻,一波五六丈高、像水墙一样的巨浪正排山倒海般、气势汹汹地扑向小岛!
第一波巨浪冲上岸时,海客们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两个海客被惊涛骇浪冲到高处后,当场撞崖死去。另外几人被冲得七荤八素后,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又被接踵而至的第二波巨浪冲倒!
更可悲的是,有几名海客被海潮撤退时卷回几十米外的海里淹死了!
侥幸没死的其他海客们都已成为惊弓之鸟,哪里还管岛上有没有妖魔鬼怪?众人在漆黑世界里一边惊恐叫喊,一边拼命向纵深方向逃命!
因不熟悉岛上地形,慌乱中又有一些海客被卷入可怕的大海里淹死。只有二十余名海客逃进了树林里。
天地间一片漆黑,海客们的灯笼和火刀火石等照明工具都给海水打湿,无法使用,所以大家没有发现:在他们当中,有一个幸存者其实是一个陌生人。
这个人自然便是钱建桥。他刚才被海客们吓跑后,因膝盖疼痛难当,加之没有光亮,难辨方向,所以没跑多远便又撞到了一棵大树干上,额头被撞出了一个大包。虽然痛得眼前金星乱冒,却总算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他见没人追赶自己,略略宽心,听了他们谈论妖怪的话后,明白对方其实也很忌惮自己,于是不再逃跑,悄悄坐到草地中,继续偷听他们谈话。
本来他还有几分担心对方是海贼,但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后,心里再无怀疑,这些人并非海盗,而是寻常的舟师海客。
他决定待到天明后,便去向他们求助,并乘他们的大船离开这儿。
他一边默听海客们说话,一边幻想自己离开荒岛后要何去何从,正胡思乱想,忽听一个惊恐的声音大声说道:“大家快跑!巨浪正朝这个小岛冲过来了!”
钱建桥大惊失色,还没决定自己该往哪个方向逃命,已被一股巨浪冲得身子离地,急速向后面的大树林冲去!
他只感五脏六腑都要从身体里面跳出来,惊魂未定,又被急速后退的海水带着向大海方向冲去!
他不会游泳,只道今晚性命要休,不料命不该绝,身子忽被一棵大树挡住。虽然被撞得满脸是血,但总算双脚又落了地,而且海水也已经离他而去。
他知道第二波巨浪很快又会袭来,当下不顾伤痛,爬起身来没命价向树林深处逃去。
结果只跑了十几步,身子便又撞到了一棵大树上,这时第二波浪潮又已经习卷而来。
他整个人顿时又被海水淹没!他吓得双手死命抱住大树,不让自己被海水卷走。苦苦坚持了也不知多久,这波海水才终于又退去。
海水退去后,他也学乖了,知道再往前跑,随时都会被后面的海浪冲倒,如果不幸被海水后退时带出了树林,则必死无疑。于是不再盲目乱跑,趁第三波浪潮未冲到的宝贵时间,手脚并用,拼命向大树上面爬去。
果然,就在他刚爬到上面的第一根分枝处时,汹涌的海潮再次猛烈冲进大树林里,在一片哭天号地的叫喊声中,肆掠了一会才又再次退去。
钱建桥待这波海水退去后,又抓紧时间往更高处爬去。待到第四波浪子冲进树林里时,他已爬到了离地面有七八丈的高处。
后面又有无数波海浪冲进树林里,虽然声势十分骇人,但因海水冲进树林里时,已不过两三丈深,只要大树不被冲断,便不能威胁到他的安全了。
他惊魂略定后,这才开始关心那些人的死活。
在可怕的风浪声中,他听见树林里有不少人在鬼哭狼嚎般大叫大喊,于是大声朝下面喊道:
“大家不要乱跑了,赶快爬上大树!”
那些人听见了他的叫声,还道是自己的同伴在呼唤,无暇多想,只要抓到树干,便没命价往上乱爬。好在现在大家是在大树林中,虽然身处万丈黑暗中,无法视物,但要抓到摸到一棵大树,却也不难。最不济也能抓到一丛灌木,就算海水再次袭来,只要拼命抓住灌木不松手,也能不被海水卷去。
慌乱中虽然又有几个人受了点伤,但最后总算都爬上了一棵属于自己的救命之树。
这一晚海风一直呼啸不停,大家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冷得瑟瑟发抖。
幸好风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虽然有几棵大树没有抵挡住风暴的打击,折断倒地,但有惊无险,没有伤到人。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后,海水虽然还在发狂,却再未冲进树林里。虽然大家都感到潮水声势已渐渐减弱,却没人敢下树。大家紧紧抱住自己的救命大树,在树上一直坐到天明时分才敢爬下树去。
这时有一个人发现了钱建桥。他见钱建桥披头散发,没穿衣服,全身裹着一张兽皮,以为他是野人,吓得惊呼了一声:“啊!树上有野人!”
众人听见他的叫声,都吓了一跳,一些已经下树的人,抬头看见钱建桥后,先是惊惧,待发现他是孤身一人,处于众人的包围圈里后,几个胆大的海客都拔出了兵器。
“大家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野人!”
众人听见他说人话,又惊又疑,其中身材最魁梧的那个大汉似乎胆子也最大,他走到钱建桥所在那棵大树下面,用刀指着钱建桥问道:
“你不是野人是谁?快老实交待,否则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对,你快老实交待你是谁!否则老子上树来砍死你!”另一个汉子也冲到树下,举刀威吓。
“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因为海难,才流落到这个荒岛上面来的!”
“是么?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国的人?什么时候到此岛上的?”
“哼,看他那狼狈样子,整个一个野人!流落到这个岛上少说也有一年半载了!”
大家虽然还有些惊异和怀疑,但见钱建桥孤身一人,胆子都壮了几分。一些没下树的人急忙爬下树去,和其他人一起,围到树下。
“你们不要忘恩负义!昨晚要不是我大声叫喊,提醒你们赶快上树,你们只怕已经被海水卷走淹死了!”
“你说什么?昨晚是你提醒我们上树的?”
“是呀,我听见你们在树林里大喊大叫,像没头苍蝇一样,随时都可能被浪子卷出树林丢命,心里很不忍,所以才出声招呼你们往树上逃命的!”
“你少装好人!我明明听见第一个呼叫大家往树上逃命的是陈老板,你想骗谁?”
“陈老板,是你叫我们往树上爬的么?”
“我……不是我呀,我以为是你们喊的呢。当时情况紧急,哪里还顾得去想是谁在提醒大家,只顾自己逃命了!”
“到底是谁第一个呼唤大家爬树逃命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回答。
静了一会,一个看上去像是商人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朝树上问道:“真是你叫大家爬树逃命的?”
“不是我是谁?”
“难道真是他救了我们大家的性命?”一个人小声问道。
那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看了大伙一眼,朝钱建桥拱手说道:“好朋友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请你下树来说话好不好?”
钱建桥见众人神色间已无敌意,微微犹豫一下,向树下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