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回到扬州的事情,已经开始让人们议论纷纷,特别是临安朝堂之上的官员,以赵汝愚、留正为首,这些时日是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如今已经隐隐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就会落下。
大部分人都还是在私底下议论着,这一次叶青回来,是要跟朝廷摊牌,还是要跟圣上争论,但不管如何,叶青如今虽然人还未到临安,整个临安却是已经显现出一股兵临城下的飘摇动荡的紧张感。
特别是当人们知道,叶青这一次南下扬州,虽然只带了三千人回来,但这三千人,可是去年跟他在关山誓死一战,最终杀出一条血路而逃出生天的种花家军时,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人心惶惶之中,人们也开始意识到,这一次叶青是真的要来真的了,就如同当年信王府那次一样了。
三千人虽然不多,但当这么一支大军,是从有死无生的绝境之中涅槃出来的铁血大军时,便没有人敢轻视这一支人数虽然不多,但绝对是叶青麾下最为忠心、战斗力也最为精锐的部队。
毕竟,这么一支以前不怎么起眼,但关山一战却是只损失了两千来人,却屠杀了一向以晓勇、彪悍著称的夏国两万多,甚至达三万兵士的铁血大军,谁敢自认为有能力抵挡的住他们的凌厉杀伐?
何况,还有叶青这么一个战场上的枭雄,关山一战,单单一人就能够震慑住金国的两万大军,让其不得前行寸步,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的无功而返,最后还失去了河套三路。
以前的叶青虽然心狠手辣、手握重权、凌厉果决,但人们依然还认为他还在掌控之中,顶多算是高宗皇帝豢养的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只能是吓唬吓唬他们这些朝臣,根本伤不了他们。
即便是之前有人在叶青的獠牙下受伤,但在他们看来,那更多的是因为高宗皇帝在背后指使的结果,他叶青顶多只能算是一个高宗皇帝手里的快刀而已。
于是当人们不得不在叶青到达扬州后,开始回顾叶青一路走来的历程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上一次的临安出现动乱真正目的,原来并非是只针对信王,如今回想起来,更像是专门为叶青而设,但最终……高宗皇帝搭上了一个信王,都没能够奈何他一手豢养的这把快刀。
一时之间,想通当年那讳莫如深的事件当中的种种关节后,有些人不由得心头阴云密布、或者是暗自遗憾着,若是那个时候高宗皇帝除掉叶青的话该有多好,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这样一个,突然就能够让朝廷低下三分姿态的枭雄叶青出现了。
韩侂胄在叶青到达扬州的三天后,率领着八千人回到了临安,临安城外的兵营便成了他所率大军的大营,虽然回来的很低调,不同往常那般让朝堂官员在临安城隆重的迎接他,但这一次的低调中,明显能够感觉到几分肃杀跟凝重的意味。
自然,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韩侂胄突然带着八千人回临安,显然就是针对北地的枭雄巨头叶青而来。
而韩侂胄如今好像也很忌惮叶青,特别是左相、吏部、圣上的三封文书,在叶青这里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而后叶青就出现在了淮南东路后,让韩侂胄也立刻意识到,叶青已经用强硬的态度告诉了他们,淮南东路他是不会放弃的。
扬州叶青的态度强硬,临安的韩侂胄却是选择了避其锋芒,即便是八千人都驻扎在了城外的大营后,但他们选择的还是临安禁军在城外的兵营,对于皇城司在城外空空闲置的大营,韩侂胄却是连哪怕一个人都没有放进去。
韩侂胄避其锋芒,不想与之硬碰硬,而扬州的叶青,则是针锋相对、步步紧逼,就在他的八千人刚刚驻扎在禁军大营后的第二天,两千种花家军没有任何预兆,更没有通知任何人以及朝廷,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一夜之间就进驻到了皇城司大营内。
一连串的举动,使得整个临安城瞬间处于到了一种风雨飘摇的震荡之中,风云变化之间,整个临安城阳光明媚的上空,却是仿佛被压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电闪雷鸣、风雨欲来的风暴仿佛随时都会掀翻整个临安城。
做出咄咄逼人强硬姿态的罪魁祸首,如今却是依旧悠闲地在扬州城晃悠着,要么是前往衙署随便逛逛,看看萧振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要么便是在家一刻也不离开的抱着自己的千金宝贝,嘿嘿傻乐。
叶孤城跟叶无缺前往书院,燕倾城并没有在府里单独给两兄弟,以及未来的两个儿媳妇单独建一所书院,而是选择了跟其他年岁相仿的孩子,一同前往书院受学。
所以平日里身边少了两个尾巴的叶青,也就更有时间抱着自己的千金宝贝不撒手了。
门房梁兴随着白纯、红楼去了长安后,就被另外一个太监陶器所取代,而这个陶器,还是陶潜挖地三尺给挖出来的,自然,其中则是用了跟当初叶青胁迫他相似的手法,而后才使得这个也如同大内高手的太监,成了叶青这个北地枭雄的门房。
一个普通的官员府邸,竟然有两个太监门房,不得不说,叶青如今依然有一些不再隐藏自己野心的意思,加上自回到扬州后,行事更是咄咄逼人、强硬无比,就连燕倾城都觉得叶青的气质,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只是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因为关山一战而改变的,还是因为临安朝堂局势而改变的,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改变的,她如今看着叶青的时候,都会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再也找不到当初刚刚认识叶青时,那时候还颇为单纯、随和,只是她燕府花钱雇来的一个护卫那般的轻松感觉了。
“还不回临安吗?”燕倾城走到廊亭内,手里的扇子开始给叶青怀里的叶小凤扇着风,小家伙则是直接要抢她手里的扇子。
“不着急,还有的是时间。”叶青见燕倾城拿扇子逗自己的宝贝闺女,于是一把抢过来直接塞给了叶小凤,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是燕倾城风情的白了叶青一眼,弯腰拾起叶小凤拿不稳直接掉在地上的扇子。
“你真要在扬州再组大军?”燕倾城平日里很少问起叶青的事情,只是一门心思的都放在了这个家上,即便是如今局势变化的让她有些胆战心惊外,更是后怕不已。
但她也不像钟晴、白纯那般,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语,甚至是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更不希望叶青走上那条,会背负天下人口诛趣÷阁伐的千古骂名之路,可如今跟朝堂的形势,已然就像是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一时之间,燕倾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既不想如白纯、钟晴那般支持叶青,但也不想叶青在朝堂的步步紧逼之下,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地步。
燕倾城的本质,更多的是倾向于一个商人,年少的时候同样是心怀远大理想与抱负,对于金人也是恨之入骨,也期望朝廷有朝一日能够对金人强硬起来,而后杀金人一个片甲不留,气势如虹的收复所有失地,让大宋的所有百姓都能够扬眉吐气。
只是那个时候还很单纯、天真的她,并不会意识到,收复一城一地远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其中参杂着的利益跟矛盾,朝堂之上的错综复杂,官员与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利益集团的利益分配与瓜葛,皇家宗室的态度以及压力等等,远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一城一地的表面收复,除了能够看到的将士阵亡名单,疆域被纳入宋版图的表面外,她并没有过多的去深究过,在一场看似简单的战争中,叶青除了要跟金人为战外,而且还要跟背后的自己人为战。
关山一战,各大势力、利益集团渐渐浮出水面,要么是在背后捅刀子,如赵汝愚、留正,要么便是如史弥远、韩诚在临安朝堂之上看戏、挑拨离间,或者是如韩侂胄这般,更为阴损的,竟然想要在叶青镇守前线时,在背后开始觊觎着淮南东路。
从关山一战开始发生的一切,让燕倾城终于看清楚,战争远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与神圣,战争也远远不是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能够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就能够收复一个接一个城池。
其中背后牵扯到的各方各面的利益,各个势力集团的明争暗斗,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等等,使得一军主帅,不单单要面对敌人的杀气腾腾,更为重要的是,还要时刻提防着背后自己人会在暗中突施冷箭。
“没办法,淮南东路需要一支大军来镇守,何况……。”叶青把怀里吵闹的叶小凤交给了幽儿,看着幽儿的背影离去后,才看着这几日越加风情万种的燕倾城说道:“北地四路的灾民,不论是你还是萧振,都不能够做到完全安置下来,而这些人一旦吃饱喝足闲下来了,谁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这世界上就没有能够满足的人,所以我需要从中挑选一些人组军,既能缓解淮南东路的压力,也能够让他们的价值最大化。”
燕倾城无声的看着叶青,如今的她越来越稳重成熟,也越来越有一家之女主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挨着叶青的身边坐下来,下意识的抓着叶青的一只手翻来翻去的看来看去。
“昨夜里你睡了之后,看着你那胸前身后一层密密麻麻的伤疤,真是让人疼的揪心。最初我们说来扬州,我就跟着过来了,根本没有想过背后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时候还有些舍不得离开临安,但终究是嫁人了,夫君说去哪里,做妻子的哪有不从的道理。现在看来,临安或许真的不适合我们,只是以前没有发现,原来那充满繁花似锦的临安,背地里却是那么的阴险肮脏,处处充满了危险。”燕倾城继续把叶青的手,在她两手间翻来翻去的看着。
“怎么,现在后悔了?”叶青反过来抓着燕倾城的手笑问道。
“才没有,就怕你后悔了。”燕倾城侧头,看着叶青难得的露出好久不见的调皮微笑,笑了下后又正色继续说道:“只是心疼你,觉得你太累了。那时候知道你处境危险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听到你叶青不好的消息,我就立刻下去陪你。可后来躺在床上,握着那把剪刀想了又想,若是我跟着你去了,孩子怎么办?谁来替我们养?谁来让他们给叶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白纯肯定会随你而去的,钟晴也不会苟活着的,轻烟就不是一个带孩子的娘,自己生的闺女自己都不管,幽儿她们虽然适合带,两兄弟也跟幽儿亲,但心里还是舍不得孩子……。”
叶青此时的手背已经是湿凉一片,并没有帮燕倾城擦拭眼泪,也没有出声安抚靠在他肩膀上的佳人,只是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前方的小湖面。
“我死了,不管是你燕倾城,还是钟晴、白纯还是轻烟她们,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活着,就算是为了我让我在地下能够瞑目,你们也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过了好久,叶青才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很怀念无忧无虑的那时候,不用去想那么多的事情、提防那么多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隔三差五的从你这个燕大小姐的手里,靠着我的小聪明骗些银子当酒钱也挺好的,再厉害些呢,就勾引勾引你这个大小姐,而且那时候我都想好了,要是你父亲不同意呢,我就跟你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到时候……。”
燕倾城一边听一边笑着哭,时不时的捏起粉拳捶下恼人的叶青:“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笨,那五百两银子,你以为我就真的笨的愿意被你骗啊……。”
“这么说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了?你不会那时候就想着要勾引我吧?”叶青惊讶的问道。
“呸,才没有对你一见钟情。傻乎乎的一头不同于常人的短短头发,跟寺院里的和尚似的。那时候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虽然说禁军名声不好,但以燕家那时候的家世,你若是真骗了我五百两银子,虽然是不痛不痒吧,但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哼。”燕倾城拿着叶青的手帮他擦着眼泪,像是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
“唉……其实我若是骗了你五百两银子,也不见我的就占便宜了。你不知道,那时候的白纯一直以长嫂如母的姿态自居,我兜里就没有超过一两银子的时候……。”叶青还沉浸在过往中乐呵呵的说道。
而旁边的燕大小姐,突然间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神情极为认真的看着叶青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先喜欢上白纯,还是先喜欢上我的?”
叶大官人瞳孔瞬间放大: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不过叶青瞬间恢复镇定的说道:“当然是你了啊。”
“是不是白纯问你的时候,你就会说当然是你白纯了!”燕倾城不屑的撇撇嘴:“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信不过!你敢当着我跟白纯的面这样说吗?”
“好啊,没问题啊,你把白纯叫过来,我们三个人当面对质……。”叶大官人越发理直气壮的说道,反正这个时候的白纯,还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呢,老子怕她个鸟啊。
叶大人还在跟自己的夫人倔强着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而此时因为他的两千种花家军,已经开始震荡不安的临安城内,韩诚不得不前往皇宫,跟皇后商讨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叶青的对策。
慈宁殿内,当韩诚走进去的时候,恰好看着已经十岁的英国公,大概是被皇后李凤娘又训斥了一番后,正好跟着宫女离开的景象。
英国公赵扩倒是颇有礼貌,即便是刚刚被他的母后李凤娘训斥了一番,但见到跟他走个迎面的韩诚,还是大大方方的率先恭敬行礼,而后在韩诚回礼之后,才缓缓跟着宫女离开了慈宁殿。
看着那脸颊模样儿,完全没有一丝圣上影子的英国公赵扩,再看看坐在上首的李凤娘,就是韩诚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声,英国公在相貌上,完全继承了皇后李凤娘的优点,成年后必然是一个风流倜傥、丰神俊逸的翩翩美少年。
而在韩诚打量英国公赵扩时,慈宁殿上首的李凤娘,同样也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韩诚的表情,随着赵扩的成长,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其身上,只是她一直也担忧着,这孩子的长相,是否能够逃得过老辣隐忍的韩诚那一双眼睛。
此时看着韩诚对着赵扩的背影,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李凤娘的心也开始缓缓地放了下来。
这些年来,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她不得不一直让赵扩跟朝臣保持着距离。但如今随着赵扩已经步入十岁之龄,而相貌虽然不能够说已然完全成型,但最起码其脸盘儿模样儿来,已然能够看出一些成年后的影子。
所以当赵扩的脸庞,越来越有她李凤娘的眉目影子时,一直揪着心的李凤娘,也开始渐渐试探着,让赵扩跟朝臣慢慢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