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醒来的时候,僵硬的后颈酸疼得厉害,无法活动的手脚也隐隐有些发麻。
她被绑在了树上。
无数道咒光浮在半空中,束成结界将她罩住。身上是道法凝成的锁链,穿过衣衫刺进她的骨血,每挣扎一分就会深入一寸,越来越紧。红莲是知道这种道法的,是以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沉下脸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此时天光刚刚放亮,入眼处是一片荒岭,不远处还堆着刚熄灭不久的篝火,昭示着原先看守在这里的人已经暂时离去。周围的景致被丛生的密林和薄薄的晨雾遮住,偶有马蹄声穿过树林递到红莲耳中。显然,这里离她先前所在的官道不算太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之前明明正带着天命策打算走阴路前去寻找师尊,怎么被人绑到了这里?混乱的想法在脑海里反复冲撞,让红莲的头感到隐隐作痛。她抬起头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她装着天命策的包袱,红莲心里蓦地一慌。
“红莲姑娘是在找这个吗?”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冰凉的讥讽,和之前在官道上的女声并不相似,但对红莲来说这样的声音却显得格外熟悉。
循声抬头,还没等红莲看见说话人的影子,就见一道黑乎乎的暗影从头顶砸下来,擦着她的身子落在她的脚下——是她来时路上随身携带的包袱。
显然对方的目的是天命策,除了天命策还有什么值得上官流云大动干戈地对她动手呢?
僵硬地定在原地,红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早就知道是我,对不对?”
“非也,非也!”树梢上传来女子的轻笑声,跟着头顶得树梢上传来一阵婆娑响动。红莲抬起头,就看见上官流云从树梢上跳下来。枝桠缝隙间隐隐还露出几个人影,逆着阳光,只能看到模糊一片的轮廓,但足以让人猜到她们的身份。
“如果不是因为你太守规矩,我也不能这么快就看穿这场迷局。”
定定地望着上官流云,红莲脸色有些难看。
上官流云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道:“你师尊的这局棋下得极好,用你引着我们接二连三地钻进他提前设下得圈套,让我们把所有的疑点都放在你这里,却又不让你插手做任何事。这样一来,我们自然捉不到你的把柄,也就不能把你怎样。不过他棋差一招,漏算了一件事,才让我有机可乘,拆穿这场迷局。”
红莲看着她,表情复杂。
上官流云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玉鹿姑娘,倘若不是她突然出现,你也不会乱了方寸,擅自打乱你师尊的计划。我也不会发现,原来你身上也挂着这枚腰牌。”
说着上官流云从怀中摸出两块牌子扔到红莲脚边,跟着转身坐到对面的树荫下,和颜悦色道:“如果我没猜错,这腰牌应该是你师尊迦叶的信物。你师尊和蛇灵联手,一个潜入上官府去取天命策的上卷,而另一个则派人闯入西荒去找天命策的下卷。他没想到蛇灵失手,更没有想到西荒会有出没。所以当他得知天命策的上卷不但没有到手,反而落到我手中的时候,他只能另寻良策,所以他派了你来。”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
“没错,毕竟你值得怀疑。天命策刚刚落入我手中,你就出现在了莫府。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和莫晓风的关系,在那样一个时刻公然拿着拓本要寻天命策,你自然就进入了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之列。不过这样也正中你师尊的下怀,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就是那个布局者,自然也就会忽略他暗中布置的圈套。”
望着上官流云的眼神越来越黯,红莲垂下眸冷道:“说下去。”
“你师尊很高明,他算计好上官府被毁后我一定会去找莫晓风,于是抢先一步安排你前往莫府,然后故意用天命策引我上钩。这场局中局里我从一开始就占了下风,可笑我还天真地想要用天命策为诱饵来探出你们的底。所以当我带着你和莫晓风她们上路前往阴宅的时候,你师尊的第一步目的也就达到了。”
红莲的神色异常安静,只是望着上官流云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丝光芒。
“在前往阴宅的路上,你的一举一动也十分规矩,让人根本无法瞧出你的目的,我们也就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所以当初我和清寒看见那些腰牌的时候根本无法把他们和你联系到一起,以至于后来险些害莫晓风丧命在你手里。”
“你知道我在莫姑娘身上动了手脚?”
“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是你,因为你当时并不在莫晓风身边。但是后来皓月身上的诅咒提醒了我,魇煞可以提前埋在人身上。所以莫晓风身上的魇煞不是进入阴宅之后才沾上的,而是在进入阴宅之前就被你动了手脚,而驱使魇煞的东西应该就是当初你在客栈给我们的那枚平安符。”
“没错,莫大小姐身上的魇煞的确是我埋下的。然后呢?就从这一个简单的推想你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不是,除了莫晓风的异动,然后就是我长姐的异动。从阴宅里出来之后,你发现事情并没有按照你师尊的预想发展,莫晓风没有被魇煞吞噬,我也没有被蛇灵逼死,清寒身上的蛊被暂时压制了下来,就连皓月也平安无事,而你带来的人却全军覆没,于是你开始着急,开始迫切地想要得到天命策的下落。”
红莲抿着唇,没有否认,跟着就听见上官流云接着道:“然而你又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你借用了玉鹿姑娘的醉梦。凭着你和玉鹿姑娘得关系,要几坛醉梦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凡人饮下醉梦后根本不会记得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所以你派人给我长姐送去醉梦,跟着在她身上设下魇咒,驱使她拿着假的天命策来找我,想要探听天命策上卷的下落。不过你没有料到我和长姐早就商量过,一旦拿到天命策我们就会将它当众毁去,所以当你看到下卷的赝品被我扔到火力烧掉的时候才会表现得那么慌乱。”
听到这里,红莲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上官流云,苦涩地笑了笑道:“的确是我失算,你既然知道那是醉梦,那么第二天我给派人给你送酒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
上官流云抬起头,眸子平视着前方,低低地回答。
红莲听见她很轻的声音透过结界飘来:“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醉梦,但是我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真正的幕后主使不是你。”
“然后呢?”
“后来我想确定你的身份,所以同意让你和我们继续同行。不过从客栈开始,我就断定主谋不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替店小二做了掩护,那天夜里皓月说听到你和店小二在交谈,实际上那天留在房间里的只有你一个人。你师尊让店小二夜袭我们,无疑是想让我们产生刺客是从外面闯进来的错觉。这样一来就算你们偷天换日的招数掉包天命策,我们也决计不会再怀疑到你们身上。”
“你说的没错,可是这里应该没有纰漏才是。”
“不,这里是你们最大的纰漏,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我在客栈周围布下了结界阵法,一旦客栈附近有灵力涌动的迹象,结界就会有所感知,然而夜袭那天十三姑娘和明明和刺客有过交手,但结界却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是说夜袭我们的人一直都藏在客栈里。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们特意留意了店里的所有人,然后发现除了旧伤发作的玉鹿姑娘外,还有一个受伤的人就是客栈的店小二。”
“你怎么确信刺客不是玉鹿?”
“很简单,夜袭的此刻擅用的兵器是针,惯用针的人,手指间都会有一层薄薄的茧。但是我观察过玉鹿姑娘的手,她的手白皙干净,一看就知道不是惯用刀兵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我们在那些针的针头发现有油光,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是决计不能忍受自己手上沾有油光的,但这一点搁在成日混迹在厨房和大堂间的店小二身上却再正常不过。后来我和式神大人在你房间里看到了那枚和店小二手里的木牌一模一样的玉牌,牌子上面刻着的“迦”字,让我想起当初在上官府,我与蛇灵交手时他曾在惊慌中喊出的两个字。”
听到这,红莲僵硬的身子突然一颤。上官流云也在这时抬起头扫了她一眼,似是将她看穿一般,淡淡道:“没错,他当时喊的是‘迦叶’。回想起这件事,我才总算把你,蛇灵,店小二,还有西荒山上的那些尸体都联系在了一起。”
“那当时为什么不拆穿我?”红莲冷笑道:“你当时明明可以拆穿我不是吗?”
“你师尊尚未露面,我又怎能打草惊蛇?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局棋下了太久,好不容易到了收官之处,自然会更加小心谨慎。如今天命策落到你们手里,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为了不留后患,他定然要先除掉我们所有人。你和客栈里的店小二不也受到他的指示,所以才会割断缰绳,把马放走,妄想要将我们困在客栈里吗?如果今天凌晨我没看错的话,山道那边冒出的火光应该就是你们早就商量好动手的结果。把我们困在客栈里,然后再一把火烧个精光,死无全尸。”
红莲望着她没有说话。
“闲话就说到这。”上官流云收回目光,站起来,从包袱里拿了快薄饼递到红莲唇边:“你昏迷了好几天,先吃点东西。等过几天,你师尊也该到了。”
“他不会来的。”红莲撇开脸,冷冷道。
眯眼看着红莲,上官流云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道:“那可未必!”
红莲一愣,上官流云趁机把薄饼硬塞进她嘴里,跟着头也不回地走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