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这座城市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在奥斯塔托的战役已经结束了很久,对马克西米安来说那场战役打的并不乐观,如果按照从战场上的胜负来讲他其实是输了。
他的军队在瓦雷泽附近遭遇了重创,奥地利将军们甚至不得不扔掉了他们的火炮换取撤退的机会,这让奥斯塔托之战当中的奥地利军队颜面扫尽,如果不是他们还没糟糕到连军旗都丢掉的地步,马克西米安已经要狠狠惩罚那些将军了。
可是在战场外,马克西米安却完全可以自豪的声称自己是个胜利者。
从都灵和瓦雷泽相继出兵的奥地利军队不但一举拿下了米兰,而且还趁机夺取了法国人在意大利的最大补给基地,这让原本因为处境不妙已经有些打退堂鼓的皇帝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他立刻否决了有大臣提出的与路易十二谈判结束这场战争的建议,同时他又向的宫相科茨察赫下令,要他继续与那个有钱的蒙蒂纳伯爵联系,因为他如今手里正有着一大批名贵的玩意准备待价而沽。
马克西米安所谓的名贵玩意有很多其实就是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的收藏,而有些则是法国在意大利的战利品,这些东西都被法国人留在了米兰,随着米兰被奥地利人占领,那些名贵画作,雕刻,珠宝和织物又都成了皇帝的所有物。
不过马克西米安显然还是很精明的,他知道现在自己缺少的绝不是这些点缀宫廷的奢侈品,而是能给军队发放军饷的真金白银,所以他现在急于想用那些东西从某个财主手里换取一趣÷阁钱,而“有钱的蒙蒂纳伯爵”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对于皇帝派人提出的这个建议,巴伦娣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当从使者那里得知皇帝手中的一些具体艺术珍品的详情后,巴伦娣更是向使者保证,皇帝提出的要求一定会得到满足。
当使者离开后,巴伦娣就立刻迫不及待的给她的父亲老罗维雷写信,在信中她很直接的请求老罗维雷答应把她在热那亚的家产里陪嫁应得的那一份提前支付给她,然后她又在想了想之后给卢克雷齐娅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多少有些冒失,巴伦娣请求卢克雷齐娅能把埃斯特莱丝作为佛罗伦萨保护者的那份年金“暂时借给她”。
这个要求真的有点过分,当卢克雷齐娅看到这信的内容时因为意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她立刻用很严厉的语气回信质问巴伦娣这个要求的目的,在卢克雷齐娅看来,巴伦娣这无疑是在讥讽和嘲笑她们母女。
而巴伦娣的回信则让卢克雷齐娅意外莫名,因为她完全以亚历山大妻子的身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回答:“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亚历山大放心,因为做为他的妻子我有义务考虑和照顾所有拥有我丈夫血统的后代,虽然这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我不会回避属于我的责任,所以我觉得这个机会对你的女儿十分难得,因为这可以让我们大家得到一大批宝贵的艺术珍品,这些东西不但可以用来丰富我们所有人的宫廷,而且也能让年轻的贡布雷家族显得高尚而又值得尊重。”
最后一句话才是巴伦娣要说的,毕竟虽然现在看似已经声名显赫,可这家子人谁都不能不承认,贡布雷家现在还是个暴发户。
暴发户要想让人看得起,购买大批的艺术品充斥门面就成了很有用的一个途径。
巴伦娣很希望自己的后代将来不止有着足以傲视任何君主的财富,更希望他们的姓氏让人敬仰尊重,而一个艺术赞助人或是保护者的名声就变得很重要了。
马克西米安手里的那一大批令人垂涎的艺术杰作引起了巴伦娣的浓厚兴趣,特别是在那短暂的第二次罗马涅战争中,奥地利军队及时出现牵制住了法军的举动让她对皇帝也是一时间好感大升,在她看来与皇帝做这么一趣÷阁生意,可以说就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一举两得。
而亚历山大给她的信,也让巴伦娣猜测到亚历山大在对待法奥两国上,似乎正有着什么新的计划。
这从他先是狠狠洗劫了富格尔家,以至皇帝的国库一下子塌了半边,可接下来他又突然通过老罗维雷向皇帝出贷了一大趣÷阁钱以支持他能武装他的军队与继续与法国人抗衡就能看出来。
“既然都是要给奥地利人钱,我为什么不能趁机从当中换到足够多的好处呢?”巴伦娣的盘算很惊,而她所谓的好处就是那些对马克西米安来说如今没有多大意义的画作,雕刻,书籍和大批原本收集在米兰大教堂里的珍贵书籍古卷。
巴伦娣对皇帝的要求其实有些过分,当听说法国人把正在修缮的米兰大教堂四角屋顶上的12尊青铜天使雕像都拆卸下来准备运回法国后,她立刻让使者为她给皇帝带去了对这12尊青铜天使雕像有兴趣的口信。
马克西米安听说这个很是犹豫了一阵,那12尊天使雕像是米兰大教堂还封顶时就由当时著名的雕塑大师布维沃利威翁费尽心血设计雕刻的,虽然大教堂还在修建,可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那12尊天使像装到大教堂的四角底座上,从此米兰人就在每天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那些天使雕像,那似乎可以让他们通过这些雕像感受到来自上帝的照拂。
可是现在这些雕像却要卖给别人了,这让马克西米安多少有点犹豫,就在他刚刚不久前宣布斯福尔扎的米兰公爵地位不受侵犯之后,他多少有点担心这可能会激怒米兰人。
让马克西米安没有想到的是,帮助他解决这个难题的是卢德维科·斯福尔扎。
这位被赶走了一个多月的米兰公爵在奥地利军队保护下回到米兰后终于获得了皇帝公开宣布对他爵位的保护,这让斯福尔扎喜出望外,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皇帝处境其实并不好,所以他立刻主动做主把所有法国人攫夺收藏的战利品完全交付给了奥地利人,哪怕是那些从他的宫里抢走的东西他也没有露出丝毫要想重新讨回的意思,而当听说那12尊青铜天使像可以卖个好价钱后,斯福尔扎主动找到了马克西米安,提出了愿意用那12尊青铜像为皇帝换取更多军费的想法。
斯福尔扎的识趣让马克西米安大喜过望,在很是勉励了公爵一番后,皇帝再次派人去蒙蒂纳告诉巴伦娣:“一切都好商量。”
出乎马克西米安皇帝意料的是,回答他的不是巴伦娣让使者带回来的答复,而是蒙蒂纳的热那亚团。
做为亚历山大军队中并不是很被看好的热那亚团,地位在蒙蒂纳军中是多少有些尴尬的。
因为出身热那亚,尽管按照协议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完全由亚历山大所有,但是这支军队在名义上依旧是热那亚人。所以即便他们同样参加了几乎亚历山大的每一场巴尔干远征战,而且在布加勒斯特的解围战中也竭尽全力证明自己,但是他们依旧和其他蒙蒂纳军队有着稍显不同的微妙区别。
这不只是他们那特有的热那亚式的装备和服装上区别,也不是因为他们打的热那亚旗帜而不是蒙蒂纳的三角旗,而是因为至少在名义上,他们这支军队的真正主人其实是巴伦娣。
热那亚团在回到蒙蒂纳后就被亚历山大交给了巴伦娣,而巴伦娣则在费拉拉之战最关键的时候曾经把热那亚团调往领地北方,当时她已经做好可能要直接面对法国人的准备。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巴伦娣本能的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老乡,而与法国人的交锋虽然最终避免,不过热那亚团倒是多少为自己重新树立起了当初因为在布加勒斯特几次险些连累得其他部队陷入险境,而导致大损的名声。
与热那亚团一起进入北意大利的还有一支数量虽然不多,却颇为勇敢彪悍的波西米亚骑兵,这些骑兵并不是当初纳山留下来的,而是索菲娅用很“合理”的价格卖给亚历山大的。
这些原本来自波西米亚的骑兵有很多都成了与瓦拉几亚人一样的佣兵,当亚历山大返回意大利的时候,索菲娅把他们和作为“出口商品”的瓦拉几亚人一起作为劳力输出租给了亚历山大。
总共大约2500人的这支军队的出现原本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关注,毕竟对双方总共已经达到将近80000人的战场来说,2500人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让双方都没想到的是,这支军队在进入伦巴第地区后没有停留,而是沿着热那亚北方道路向着东部推进。
直到蒙蒂纳军队进入伦巴第两天后才得到准确情报的皇帝不禁大吃一惊,虽然他重新占领了米兰,但是他却很清楚瓦雷泽之战的失败让他的野战部队损失重大,而且如果没有科茨察赫带来的援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残兵败将退往维也纳。
现在一支虽然看上去兵力不是很多,可却是在他的背后频繁活动的军队出现了,虽然之前从蒙蒂纳伯爵那里得到了帮助,可皇帝还是觉得有个来意不明的军队在背后频繁活动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而对路易十二来说,这个时候在伦巴第地区出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是敏感而又让他起疑的。
丢掉了米兰这个后勤基地的路易十二为了确保军队的安全,在得到米兰失守的报告后立刻下令让正准备在战场上乘胜追击的法军迅速撤离战场。
法军不得不再次进行了一场如当初查理八世时的惨痛撤军,在同时遭遇着来自因为意外的反败为胜气势高涨的瓦雷泽方面奥地利军队追击的同时,法军还要随时防备来自都灵和米兰的包围。
在这种艰难情况下,他们不得不退往亚历山大里亚。
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奥地利军队分别部署在都灵和瓦雷泽这两个地方的可怕之处。
当瓦雷泽的胜利被米兰失守抵消后,都灵方向的奥军就成了可能随时截断他返回法国退路的重大威胁。
这让路易十二大大的惊讶与马克西米安在战场上的巧妙安排,如果不是瑞士人的确得到了独立权,他甚至会怀疑奥地利军队在瑞士失败都有可能是皇帝故意用来诱使他出兵意大利的烟幕。
在这种因为过于高估皇帝的谋略而难免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么一直归属于蒙蒂纳的热那亚军队的出现,对路易十二来说就更令他多疑。
老罗维雷对法国人若即若离的奇怪态度早已经引起路易十二的注意,特别是关于老罗维雷似乎与皇帝变得来往频繁后,路易十二已经隐约猜到这可能是罗维雷家转变的关键。
在这种时候忽然有这么支军队进入伦巴第,然后向东推进,路易十二立刻变得谨慎起来。
2500人的确不多,但是如果他们和奥地利军队联合起来,那就意味着法军将要面临来自三个方向的合围,更让路易十二不安的,是热那亚人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不是这么单独一支军队,而是整个热那亚公开站在皇帝一边,路易十二觉得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撤军返回法国,哪怕因此失去吞并米兰和那不勒斯的机会,也要比和他的前任一样损失惨重之后才被迫撤军好得多。
11月的伦巴第天气虽然很冷却并不干燥,弟勒尼安海给这片平原带来的丰润湿气肥沃了广大的土地,让伦巴第成为了意大利历史上最富饶的产粮区。
路易十二感叹这片土地的肥沃,也垂涎这里的富有,但是他知道正因为伦巴第如此的美好,所以历史上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争夺也是最多。
“陛下,外面有些冷了。”一个侍从小心提醒着,虽然国王以宽容大度著称,可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同样是异常可怕的。
“还没有来吗?”国王忽然问了句,不过是从知道国王在问什么。
“不,还没有来,陛下。”侍从低声回答。
路易十二人吐出口气,眼前立刻涌起一团白雾,然后白雾随风飘散不见踪影。
他抬起头看看虽然晴朗却透着凉意的天空,过了一会转身向身后的房子走去,那里是他暂时的御营。
一阵急促马蹄声忽然打破了沉寂,那马蹄的声音很快,几乎是直奔着国王行营的方向来的。
路易十二停下来转身看去,虽然他不肯定来的是不是他正等着的人,不过或许是其他什么要紧的军情呢?
一个士兵远远跳下马,在被卫兵拦下前已经拿出一封信高高举了起来。
“陛下,那不勒斯来信!”
信是夏尔仑写的,打开信件的路易十二只看了两行就把信纸合上,然后过了一会才打开慢慢看下去。
“陛下,自以撒丁与科西嘉威胁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放弃进攻那不勒斯后,那不勒斯军队再次与我法兰西军形成对峙,10月29日清晨,那不勒斯军突然以火炮袭击驻守城外之我军,随后敌军对那不勒斯城发动进攻,与此同时城内混入的大量奸细与敌里应外合,陛下,我不得不在这里向您请罪,11月2日,那不勒斯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