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昔事先朝,当真称得上勤劳王事。自朕以来暨登上相,佐佑朕躬。如今当可称疾,因忧国而有加。其志避权而知足,烦变调而斯久,释难重以为宜矣!”郭荣提到了魏仁浦三个人,忽然话锋一转,却提到了礼部郎中李谷。
这些人不知道郭荣的用意,忽然听到皇帝开口直接称赞三个人,一时间都有些紧张了起来。因为魏仁浦三个人不是在东京城只待了一天两天,而是伴随着周国建国以来,就在朝中用事的。
常言说的好,反常即妖。听到皇帝这话,虽然听不出有反话的意思,却也有些令人深思。于是对着皇帝慢慢说着,三个人暂时不敢开口回应。尤其本来称赞着三个人,忽然又转到了李谷头上,自然更令人感觉到云里雾里。
毕竟这位郎中大人及冠之后便中进士,属于朝中难得的人才。先后在后晋、后汉、乃至本朝为官。但是所任职的不是监察御史、太常丞,就是如今的吏部。世人都知道他为人厚重刚毅,且十分的善谈。
当世人称王朴能荐士,而李谷能知人!
三个人虽然听到皇帝的称赞自己,甚至是一副担当大事的情形,但是想到他提到的这个李谷却没有进宫来,王朴也没有现身。而皇帝却当着魏王妃和张永德的面这么说,于是有人心里不由便有些忐忑。
就是一旁的张永德,那也算是一个官场的老油条。
即使他已经做到了位极人臣,但是毕竟也算是从基层起来的领导,对于上位者驾驭手下这一套,他还是懂得一些的。看到郭荣突然提到这一茬,而偏偏李谷这人又没有叫过来,心里自然也有些惊讶。
张永德比这些人更明白,因为李谷此人,不管是在庙堂,或者随侍皇帝于帷幄之中,皇帝对他的宠信。要说朝廷的事情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很多都必须要有他的参与才行。以及如今朝廷对他的依赖,都是一般大臣无法替代的。
当然,这个李谷还有一样事情,最为群臣津津乐道。
那便是他和南唐的韩熙载友善,有人传说他当初和韩熙载乃是同窗。不管这事的真假,但是东京城里一直盛传一桩美谈。
那就是据说当初韩熙载在正阳和李谷分手时,曾经有一番豪情壮语。那时因为如今的唐国还是杨吴,他便说如果吴国用我做宰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而当时李谷笑言道:中原如果以我为相的话,我取吴国当如探囊取物!
这事不但群臣都知道,就是太祖和如今的皇帝都知道。
因为皇帝采用李谷为相,更是征询了他的谋略,三征南唐夺取了淮南之地。虽然说李谷胆小不适合征战,但是谋略却是指导了三次南征,所以可以说得上是取了吴国之地。而且确实皇帝也是把范质、李谷、王溥列为了宰臣。倒是远在南方的韩熙载,到如今依旧郁郁不得志。
但是,今天皇帝召集大臣到宫里来,居然没有把李谷叫上,却叫来了两个枢密使,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有人说李谷如今身体不好,许多事情都不用亲自过问,但是遇到朝廷里的大事,好像是从来没有差过他的。而这次的举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皇帝有了别的打算?
虽然显德四年,作为枢密使的魏仁浦加检校太傅,更是封了开国公。但是在这个节度使各自为政的时代,皇帝能够控制多少节度使,枢密使是否能够指使节度使?
范质因为和皇帝南征寿州回来,也被封爵食邑,更被列为枢密副使之一,尤其牵头制定了朝廷的《刑统》。今年皇帝北征的时候,范质虽然因病留在京师,却被皇帝赐予了百万钱来治病。可见皇帝对范质的尊重,以及对这些重臣的重视。更显示出了皇帝对枢密的重视,以及对兵权的渴望。
至于今日来的另外一个人王溥,这是最早起于枢密直学士、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更是加官户部侍郎、端明殿学士,后来做到礼部尚书的重臣。当然,这个王溥比较有名的事情,便是当初皇帝打算征讨蜀国的时候,曾经向王溥问过找谁做领兵统帅这件事。
后来王溥给皇帝推荐了皇城使神武大将军向拱,果然顺利的夺得了秦、凤两州。皇帝曾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王溥敬酒说道:替我选择统帅,成就边疆功业的人就是王爱卿!
不过在显德四年的时候,王溥遭遇了父丧。但是守丧没有三年,就被朝廷再次重新启用。当时王溥十分倔强,曾经四次上表请求守丧满期。在这里皇帝和宰相范质一起唱了一出戏,那就是皇帝看表之后大怒,范质则上奏请求。最后王溥惧怕连累家族,只有入朝谢罪继续任职。
从初夏到现在,王溥也是参知枢密院事,和范质、魏仁浦一起成为周国枢密三大重臣之一。
如今皇帝北征失败,虽然还没有下诏天下,但是这次北伐连收三关三州,共计有十七县,对于周国来说,实在是一次大捷。其中宁州、莫州、瀛洲那是北上的关键,自此幽州以近在咫尺。益津关、瓦桥关更是落入契丹凡二十二年,这当得是中原几十年来的大事。
这种大喜事,却因为很多遇疾而返,自然引来诸多的猜测。
可能看到没有人回应自己,郭荣却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看向张永德:“妹婿原也年轻有为,虽然久未统帅亲军,却也是朕一直感怀于先帝恩德,生怕皇脉留下的骨血有所闪失。每每思及当初惨死的皇弟皇妹,朕心里便不由悲痛难安!”
看到皇帝居然眼眶发湿,这些人连忙齐呼陛下保重。虽然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作势,但是提到太祖和自己家眷被诛之事,郭荣心里难过是显而易见的。
“陛下保重!”张永德上前一步,他其实还不老,比皇帝郭荣还小着好几岁。不过因为显德三年被提升为殿前都点检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八岁年纪,所以可以说是朝中难得的高官重臣。虽然在去年尾北伐返回后,就被闲置了殿前的职务,却在刚刚而立之年的时候,便坐到了朝中检校太尉的位置。
朝廷谁不明白,这是因为到处宣扬的谣言所致。虽然这谣言的真实性无人去考证,但是皇帝没有亲口说话,谁也不会去查探,何况这事就是查探的话,也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陛下行事自有深意,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微臣不过是兴起于太祖皇帝而已。如今承陛下不弃依旧高官厚禄,微臣心中常自惶恐不安!”看到皇帝似乎有些悲痛不已,张永德不但要安慰着皇帝,还要感激着朝廷和皇帝对自己的恩典。这种场面上的应付,却也是一种无奈和无聊。
看到这君臣相得的场面,一干人自然不便插嘴。但是想到皇帝叫人过来,肯定是有事情的,偏偏看到皇帝还在悲痛,大家只有面面相觑。不过因为这范质和魏王私交挺好,所以也是拜访过魏王妃的。这个时候看到魏王妃站在那里没吱声,不由朝她看了过去。
魏王妃似乎瞬间便明白了意思,不过她没有神色的波动,而是也盈盈施礼道:“陛下保重龙体!”
可能魏王妃的安慰,使得郭荣想到不能失礼,居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硬生生的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泪珠。偏过头去好像收住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在片刻之后看向了一旁的符涤青:“县主,今日已经是月初什么时候了?”
“六月初八,陛下!”
符涤青的声音在这殿内十分清醒,也格外干脆的回答着郭荣的话。
“初八!已经是初八了呀!”似乎在喃喃自语一般,不过随即郭荣偏头看向了王溥:“王爱卿,你着手拟旨如何?”
“请陛下示下!”听到皇帝终于说到了重点,王溥如释重负的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领命。
!!!
“将军,你在想什么?”
看着姬鸿长怔怔的站在窗前出神,董杰看着窗外的雨似乎小了很多,不过天色也暗了下来,忍不住出声询问。
刚刚有探子来报,相国寺那边遭受禁军的攻击,据说是死伤无数。
虽然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皇帝真正下令,却还是把事情变得残酷了起来。当然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背后的一些东西。
因为禁军封锁了所有的路,所以普通人不能接近,但是后来从禁军押走的人来看,其中倒有几个清字辈的和尚,也有几个辈分较高的律师。这瞬间使得东京城哗然,即使下着大雨,也无法阻止这件事情的传播。
禁军彻底的摧毁了相国寺,也摧毁了新章宗几十年的威望,更宣告了朝廷对佛教的压制。虽然不能公开说是灭佛,至少在北方乃至中原地区说起来,这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老大预感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了!咱们要立刻行动起来,你马上召集东京城里一百零八位党员,务必号召起来,随时听候命令。”姬鸿长神色严肃,静静的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和已经变得阴暗的天色:“明天东京城有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