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意外,”高克直不认同地说。
“就算是意外,我再说一件事,他既算定了总管大人行兵太稳,两次请降骄敌之心,为何算不到总管大人于大肚峡会留下十九毅人马休整?
这个也极重要的,若是像水牛城那样,只留下两毅,都不会休息的,会派出前军强行渡河,继续追击。因为大肚峡有十九毅兵马,又接应过来,他们只好乖乖地先搭一座坚固的浮桥,还要运送大量攻城器械来南峡关。相信因为这个变故,甬罗王也有些小头痛。若是算到了,稍做一些布置,我们现在会更困窘。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甬罗王大胜,为何会后悔?”
“鲜于总管带了多少兵马前去烟萝城?包括蒙兵,不会超过九万人。”
“没有,总兵力八万八千余人。”
“差不多吧,大肚峡当时甬蒙联军有多少兵马?多久崩溃?”
多久崩溃呢,肯定超过了半个时辰,但不足一个时辰,三军开始拼命向南峡逃亡。
“但是唐军自撤回狐山开始,双方纠缠了多少时辰,或几天,才退到清水河?”
“秀公子,你这说法太过武断,大肚峡是杂牌军。”
“大肚峡是杂牌军,春初来到葫芦城是什么样的唐军?”
同样是杂牌军!
“即便后来的十毅禁军也不算是唐国最精锐的军队,况且还有裴如安搞事,鲜于仲枢不得不将十毅打散,编入各卫。就算此次唐军全军覆没,对唐国会产生什么影响?顶多割了一道不起眼的小伤口。唐国就这样算了?雪蕃四万多骑军又能不能一直呆在苍海?”
“你能找到他的漏洞?”
柳秀是有些想法……但他未答反问:“逃回来多少人?”
“渡过河的不足一万五千人,又聚拢了汪毅将与裴都监的手下,返回过程中陆续收编了六七百名败军,聚拢的败军大约有一万七千人。”
加上后方,拢一拢,还能拢出三万多兵力。
不过打成这样,士气低落,连铠甲武器都不齐,面对数倍大胜之后士气旺盛的敌人,一点胜利的希望都没有了。
“太惨了。”
带出去八万多兵力,只带回来一万七千人,赵白山、胡卫将、牛卫将、钟卫将、张卫将、小张副卫将、华副卫将等一共十二位重量级大将或是牺牲或是“失踪”,至于毅将级别与队尉级别的,折损的更是不计其数。
唐军到了关下。
鲜于仲枢将裴如安等人推了出来,让他们朝北跪下去。
“斩。”
“高大巫,连汪毅将也要斩?”
“此人当斩,裴都监逼迫他时,他那一毅的毅副与几名队尉皆不同意,裴如安斩杀两名队尉立威,他一点表示也没有,否则船不会烧掉,说明他也有用大军做垫背逃命的心思。”
除了这几人,还有附从裴如安逃命的各个队尉、队副,他们烧掉船只,继续向东逃命,第二天遇到木卫将,裴如安还不知道木卫将已经接到鲜于仲枢的手令,又开始了丑陋的表演,勒令木卫将撤军。
结果不客气,让木卫将将他们一起围了起来,有几人反抗,当场射杀,余下的一起被捉住了。
“那是该斩。”
大军进了关,鲜于仲枢吩咐手下做饭。
高大巫与柳秀也开始忙碌起来,鲜于仲枢几乎带走了六成军医,并且多是修为高医术好的大夫,大多数折在了狐山与清水渡。
逃回来一万多人,包括鲜于仲枢在内,又几乎人人带伤。
军医少,各人都忙不过来了,只好叫来一些机灵的士兵打下手。但不是伤,柳秀看到许多将士眼神空洞,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之前,想办法逃命,逃到大肚峡,放松下来,精神气一起丢掉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趁着吃饭的功夫,李平来到柳秀身边,悄声说:“二弟,很不好啊。”
“大哥,还有更不好的。知道我看到你后,为什么不喜吗?之前你们在明处,不易察觉,我在暗处,却看到了波涛汹涌。那怕我那徒弟阿蛮,他因为我的关系,对大唐亲近,也不大喜唐人骑在蒙人头上。
大军一直胜下去,什么矛盾都会掩盖起来,一旦失败,只要甬罗王号令下达,那怕雾山北部地区,都会有部落揭竿而起,配合甬罗王狙击我军。”
还是回归到原点,那便是融合。
唐国虽有驻军,一支游离于乌蒙人之外,不融合,不紧密参与,那么始终是两家人,两家人了,就会分你我,就会引发很多矛盾。
“实际若不贪图虚名,撤出去未必是坏事。”
“撤出乌蒙?”
“大哥,都这样了,还想守住乌蒙不失?撤出乌蒙,以甬罗王白眼狼的性格、雪蕃人的贪婪,能不能和平共处下去?”
“雪蕃人不适应蒙南的天气,早晚会撤军回去。”
“表面上是如此,甬罗王借雪蕃的大军击败我军,雪蕃趁势让甬罗王彻底倒戈,成为他们对付大唐的帮手。但本质上,雪蕃人是贪婪的,一旦甬罗王与大唐彻底翻目成仇,只要倚仗他们,到时候便会索取无度。甬罗王则是一个奸诈之辈,大唐生生将他扶成蒙南王,都不感恩,雪蕃一旦派使来勒索,两相还能不能和睦相处下去?”
“是啊。”
“但是大唐会不会甘心放弃呢?不放弃,继续相逼,两者还会继续抱团取暖。大唐重心还是在西海,只要能将雪蕃人从西海驱逐出去,以大雪山的贫瘠,雪蕃必然会衰落。没有雪蕃人支持,平定蒙南,轻而易举也。”
轻而易举,不是再像这样,从巴南征调百姓为兵为军,得抽调真正的精锐军队过来。
“是这个道理,但是很难啊。”
“是很难。”
唐皇尚武,甘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虽然这些年唐国渐渐扭转西海局面,但想将雪蕃人完全驱逐出西海,更是困难无比。
朝中还有一个奸相李怀忠,唐皇本人也越来越昏庸。
李平又悄声说:“二弟,真的危险哪,特别是你。”
这样的局势只要稍有脑子,都看出来了,不是乌蒙要不要的问题,而是这么多人能不能平安撤回去。
“大哥,刚才高大巫也好心提前回关,让我立即走,我未答应。实际我不会有太大危险,而是你。”
到底是谁呢。
确实是李平。
柳秀挂的是一个闲职,一旦见势不妙,脱身而去,不会承受军法处置,李平却是正式的毅将,临阵脱逃,必斩。当然,以李平的性格,不可能丢下属下不管,遇到不测,只会死战,一旦死战,就会有生命危险。
“二弟,真那样,你能逃就逃,以后替我带好远方。”
“不用,我正在想呢……”柳秀挠了挠下腮说道,他有些想法,不过有的地方还没有想明白。
“想什么?”
“想用什么方法,将三万多将士的性命一起保住。”
“二弟,你劝我莫乱想,现在我劝你,也莫乱想。”
“这便是你们的通病,二次大捷后,都认为甬罗王没什么了不起的,狐山惨败,又迅速将他抬上神位。他并不是神,否则不会像雪蕃人借兵。也不是绝世名将,否则掌控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大地能为我所用,山河能为我所用,早就击败我军了。”
“大地山河为我所用,你说的是堪舆师?那是传说。”
“大哥,你不懂,容我再想想。”
吃过饭,鲜于仲枢将毅将以上的将领一起召集,局势如此,下面该怎么办?大伙面面相觑,撤离大肚峡是谓必然,但从大肚峡到葫芦城还有近两千里的路,军中又有许多伤员,轻伤员还好一点,重伤员怎么办,难道丢下他们不管?
“鲁毅将,军中还有多少粮草?”
“总管大人,我安排人手,从义阳城又换来一批物资,余下粮草能支持二十天,就是药材严重不足。”
“鲁毅将,这次你做的不错。药材不足凑合着用,至少粮草暂时不用担心了。诸位,我们如何撤离?”
萧道成吞吞吐吐地说:“要么留下几毅人马殿后,余下三军立即向水牛城方向撤退。今天便撤,雪蕃虽出兵相助,他们不会替甬蒙卖命,骑军不出,速度便会慢,我们还能争取两三天时间。”
宋卫将摇头:“不妥,就算争取两三天时间,丢下几毅人马才能守住大肚峡?守不了多长时间,反而是浪费兵力,本来兵力就不足了,争取这点时间,远不够雪蕃骑军追赶的。”
何止。
这是一个烂的不能再烂的主意,况且都到了这份上,谁愿意留下来?
“不好办啊,”牛卫将抓耳挠腮道。
这时,门被推开,柳秀走了进来。
鲜于仲枢有些不悦:“侯别驾,去救伤员。”
是委婉的说法,实际是说,你给我出去!
虽然此次败的很惨,鲜于仲枢平时脾气还算是好的,若是换成一个暴躁的主将,各个将领正在商议军情要务,柳秀冒然地闯进来,不说推出去斩首示众,至少会来上几十军棍。
“总管大人,我是来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