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翻看一页页名单、简历,蔡鞗无力将名册扔在桌案上,整个人惫懒仰躺在宽大竹椅里,或许他的动作稍大了些,与他相隔了两米的赵福金抬头看来。
赵福金放下第三师第二弓弩营名单,提着茶壶走到蔡鞗身边,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道:“相公莫要生气,阿侬师傅说了,厢军就是这个样子的。”
蔡鞗接过送来的茶盏,拉着她手臂坐到身旁竹椅上,叹气道:“相公没有生气,都是些别人不要的人,相公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只不过还是超出了相公预想,挑选了青壮组建第三师后,将近十万的厢军几乎就没了精壮……”
“不仅仅是挑选精壮组建第三师,还有耕种的事情,江南多是水稻之田,水田插秧、耕种是很费体力的农活,若是青壮与年老体弱者各半,还可以用军令的方式强迫他们相互帮助耕种,将近十万厢兵,年老体弱者占据八成,咱再抽出两成青壮的一成调入第三师,剩下的万人青壮能够耕种百万亩田地?”
水田栽种稻谷不似旱田耕种小麦,需要弯腰一颗一颗栽种禾苗,年轻小伙栽种十亩稻田都能累断腰,更别提头发花白老人。
赵福金在皇宫里养过蚕宝宝,哪里知道栽种稻谷的辛苦,见她疑惑,蔡鞗苦笑道:“江南因摩尼教、朝廷军队滥杀死了很多人,没有田地的十万厢军正适合弥补缺失的农夫,咱们并没想过从江南商会的田地里赚取什么银钱,如果一定说依托田地赚钱,那也是依托田地上的产出,依托的是经商贸易,这些才是咱们赚钱的重点,而不是依靠佃租。”
“所以呢,田地给谁耕种都无碍,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厢军的老弱太多了,恐怕很难耕种了百万亩水田。”
赵福金皱着秀气眉头思索半天,突然说道:“要不……要不把老弱送去大明岛吧?”
赵福金没有栽种过水稻,却在大明岛上见识过耕种麦子情景。听着她话语,蔡鞗也发觉自己目光短浅了,也开始郑重考虑起小媳妇的建议来……
“嗯……福金真的很聪明!一正当年青壮顶多可栽种一二十亩稻谷,再多都能把人活活累死,但耕种麦子却又不同,只要有三刀、四刀犁子、耩子、耙子……只有有足够的牛马牲畜,三两个人合伙耕种,一日耕种出百十亩很是轻松,而且大明岛上还有十万苦役罪人,也正适合照顾些老弱……”
蔡鞗越来越觉得送入大明岛的主意很好,赵福金小脸也愈发红晕,很是兴奋出了个好主意。
蔡鞗又挠了挠头,说道:“送入大明岛是挺好的,可……可他们愿意离开江南吗?愿意前往数千里外的大明岛吗?”
“那……那怎么办啊?相公也说了,这么多老弱根本耕种不了给的田地啊?”
赵福金顿时傻眼了,即便年幼的她也知道大明岛实则是流放之地,也知道老寨、麻逸国的族人更愿意重回宋国。
赵福金突然想到了个法子,兴奋道:“相公相公,他们年老体衰耕种不了十亩田地,若是租给他人耕种呢?”
蔡鞗摇头轻叹道:“相公给他们每人十亩田地,并且不允许田地私下买卖,是期望这些田地一直保留在卫所之中,是期望卫所军卒世代保有田地。”
赵福金有些疑惑不解,蔡鞗突然问道:“福金知道隋唐之时的府兵吗?”
赵福金一愣,继而有些扭捏不安道:“福金……福金知道一些。”
蔡鞗知道她为何会这般,起身来到她跟前,示意她往里面挤一挤,宽大的竹椅正好够两人挤躺在一起,又伸出手臂让她可以枕在上面,思索了下……
“府兵……与保甲军有些类似,如果一定要与卫所牵扯在一起,卫所也可以看做缩小了很多倍的府兵。”
“福金想来也是听了市面上流言,言相公是反贼佞臣……”
赵福金心下不安,扭动着身体欲要解释,蔡鞗却笑道:“你不用担心,相公相信福金。”
“草原放羊牧马不似中原耕种稻谷,养活一户牧民至少需要千亩草地,若依照朝廷养活禁军、厢军的法子,整个草原能养活万骑就算是顶天了,但草原却可旬日间拿出十万骑来,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平时是牧羊之民,战时却是纵马骑卒,而这就是粗略些的府兵兵制。”
“各州府设立折冲府,由折冲府日常管理屯田兵卒,闲时耕种,战时为军。而保甲军呢?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朝廷抽调禁军枪棒教头训练刀枪之术,轮流入堡戍守……等等,福金仔细想想,保甲军与府兵又有何不同?同样的平日里为民,同样的轮流戍守,同样的战时为军。”
“隋唐之时在地方圈地划为折冲府,而保甲军却是将所有百姓全部圈起来,但里面又有不同,折冲府是屯田兵,折冲府督管这些屯田兵的作战、耕种,而保甲军的耕种则是当地官府管辖,与枢密院没有关系,枢密院只能督理保甲军的训练、戍守、作战。”
赵福金想了下,点头认同了蔡鞗话语。
“府兵兵制与保甲军的最大区别就是将军、民事分开了,而卫所在这点确实与府兵兵制有些类似,卫所同样是屯田兵,同样掌管着名下军卒的作战、耕种,甚至比府兵兵制还要更进一步,毕竟卫所是常备兵,是以作战为主的常备兵,至少每个卫的正丁是常备兵卒,而非平时耕种、战时为卒。”
听到这里,赵福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蔡鞗却笑道:“府兵、保甲军也好,卫所也罢,甚至盛唐之时西域都护府,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关键是朝廷能够控制的住,所有的兵卒、军将甚至普通百姓都知道,刀子越是锋利越好,没哪个百姓买菜刀喜欢满是豁口的钝刀。”
“朝廷不应该埋怨、怪罪刀子太过锋利,而应该学会熟练运用利刃、菜刀,避免切菜时伤到了手指,需要的是配备把刀鞘避免戳伤了自身。”
“汉唐重外而京畿战力空虚,却可拓土万里,却可威压四海臣服。”
“我宋朝却反道而行之,天下所有精锐兵卒皆收入开封以镇,虽有披甲百万却每每被西夏、北辽羞辱,若非百年前与辽国签下《檀渊之盟》而百年承平,谁也说不好现在你爹爹是不是只能困于江南之地。”
“汉唐犹如空悬刀剑于外,每每怒而拔刀相向,虽拓土千万里,却因常在河边走而被利刃所伤,而宋国不仅为刀剑装上重重刀鞘,还要用把铁索紧紧锁住,即便如此还觉不妥,还要把装了刀鞘,上了铁锁的利刃细细摆放在橱柜最高处,唯恐他人找到了拔出利刃一般,如此之下,又岂能不被他人杀上门一再羞辱?”
“两者孰优孰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