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得当朝打翻了砚台,指着殿中的文武百官,脸色都黑了:“你们,你们一群废物!朕当年就想要将其斩杀,你们非要拦着!”
“现在就好了!拦吧!拦吧!昔年的战神大将军现今谋算着要朕的皇位,要朕的命了!”
百官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惊呼:“陛下息怒!”
除了息怒,他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没有一人肯为秦政明说话,当年追随秦政明的人,这些年被皇帝侍卫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挨个除去了,也有不愿意效忠新帝,直接一封辞职信拍在皇帝面前撂挑子不干的。
总之,这些年,留在朝中的,不是一群酒囊饭袋就是有着别样心思的人。
于是,这件事,连一刻钟的讨论都没有,秦政明直接就被定了罪!
于是,在秦政明送走两个儿子的第三天夜晚,派去搜查秦家的人,从里面搜出来一件金丝银线上面镶满珠宝翡翠极尽奢靡的龙袍!
这奢靡的龙袍样式,只一眼,秦政明便明白了新帝的意图。
他这些年过的极为艰辛,要不为了照顾公主,秦家甚至连仆从都没有,吃肉吃蛋的时候也少,就这样,他又怎么能够有钱勾勒这么华贵的龙袍?
但凡脑子里没有进水的人,都能看出来秦政明这是被陷害了。
偏生当今圣上就是那位脑子里进了水的人,一看到那龙袍便勃然大怒,甚至都没看出来那龙袍就是他自己的。
他每年做过的龙袍没有百件也有九十余件,哪里记得这毫不起眼的一眼龙袍?
一道圣旨落下,秦家众人被押解回京,斩首示众!
庆公公当即就晕倒在地,身体动都没动一下,伸手去摸,竟然直接断了气。
秦政明接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秦家不准随意出入数月之久,本就对活下去没有了希望,两个儿子他已经妥善送走,他觉得,如果让他在京城和皇陵选择一个的话,他还是想死在皇陵。
死在他一生都陪伴着的陛下身边。
当晚,他一把火烧了自己居住的宅院,手中抱着先帝亲自给他雕刻的竹笛来到皇陵,跪在先帝的棺椁钱,杂乱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他恭恭敬敬的为先帝上了三炷香,郑重的磕头跪拜,眼神中满是眷恋,似是回忆般的看着那只竹笛。
讲真的,这个竹笛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甚至做工都很是粗糙,吹出来的调子更是称不上好听,但只一点,便足以让他对它爱不释手。
这是陛下亲手所刻,在他首次领军大败邻国时送于他的。
他还记得皇帝拿出这竹笛时的眼神,那样的认真,那样的信任他。
秦政明摸着竹笛上刻着的三个字“赠政明”心中感慨颇多:“陛下,我到现在都一直在好奇,当年您怎么就那么信任我能大败邻国呢?”
“当年,臣也只不过是个冒头小子,虽然在战场上也曾摸爬滚打过,却是第一次领军打仗,就连臣自己都没有想到臣会胜利。”
“您知道吗?将那群狗东西们打的屁滚尿流的那一瞬间,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您。”
“可下一刻臣才想起来,您是一国皇帝,是国之根本,您这个时候应是在皇城,还在操心着阵前形式,说不定也在为臣筹备粮草准备运输过来。”
他并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一会儿是“臣”一会儿又自称“我”话说的也糊糊涂涂的,或许只有他与先帝二人才能听得懂。
“陛下啊,我试想过许许多多你当时正在做的场景,可我从没想过,您竟然直接扔下满朝文武百官,一人带着十个暗卫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似是想到了极为心悦的事情,涣散的眼眸中都染上了笑意:“我一转头,豁,刚刚琢磨来琢磨去的人就站在我面前,我吓得啊,连行礼都忘记了。”
“陛下啊,您怎么就来的这么巧?算算日子,您就算这一路上快马加鞭,也要三月时间才能到啊,您难道从三月前就知道臣要打胜仗了,所以刻意给臣雕刻了竹笛,送于臣作礼物?”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您将这竹笛塞进我手中时,跟我说的话,您说,要我吹《瀚城赋》给您听。”
“我不肯吹!一直到您仙逝我都没给您吹过,《瀚城赋》并不是一首好曲子啊,它讲的可是前朝瀚城覆灭时,前朝大将军姚广钏惨死敌将手中,瀚城皇帝为其所作,据说,瀚城皇帝临死时都在哼唱这首曲子。”
“我不肯啊!我不肯!臣倒不是怕死,当时找的这怕死的理由,只不过是为了不想吹找的理由罢了。”
“臣是不想您的下场与瀚城皇帝一样,末位皇帝,死相极惨。”
“臣说过,但凡臣活着一天,就定要护着陛下一天,可是臣食言了,您会怪臣吗?”
他看着那竹笛,淡淡道:“您既是想听《瀚城赋》那臣吹给陛下听,只求陛下不要怨怪臣,等一等臣,望老天垂帘,不要让臣在黄泉路上找您太久太久。”
“这么多年,臣真的太思念陛下您了。”
话落,泪水夺眶而出,铁骨铮铮的汉子,轻轻靠在先帝的棺椁上,认真的吹着竹笛。
曲声悠扬,凄凉,悲哀而曼妙。
竹笛吹出来的曲调比不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玉笛,哪怕连乐器店中随意一把底子的声调都比不上,吹出来的曲调却令人心悸,悲伤到近乎喘不上气。
公主殿下找过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曲调的时候,难受的一瞬间捂住自己的胸口,浓浓的悲戚挥散不开,又怕打扰到皇陵中的两人,紧紧的捂住嘴,压抑着无声流泪。
着火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了秦政明会去哪里,追过来一看,他果然在这里,只是,他的面色竟然越发的苍白。
就连吹曲子的调子也渐渐弱了下来,曲调也是断断续续的,直到后面双手连竹笛也拿不动,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那竹笛,不让它滚落下去。
沉沉的垂下头,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虚弱的语气中,尽是满足:“本不想弄脏您的棺椁,可臣,实在没忍住。”
“陛下啊,莫要嫌弃臣才是啊。”
话落,眼皮终是撑不住,缓缓闭上,嘴角却是噙着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