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自来战云城,便投入到寻找她的行动之中。【高品质更新】在战云城郊外遇见她时,顾长清便不太避讳那些跟随的其他人,只是在送她回家的路程中比较隐蔽一些,只留了一个车夫在身边。
若是有对战云城熟悉的人引导,那么知道顾长清和她家瓜葛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如果梅静心真的是皇族细作,或者是顾家探子,那么顾长清隐秘着做的事情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察觉?是和她交好也好,是知道崔氏藏身所在也罢,凡此种种都是他接触过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一想到顾家人的精心谋划,想到顾长清十数年来的委曲求全,想到她自己和崔氏身处战云城本该是远离那些纷争,却又不得不被拖进来,罗衣便不寒而栗。
她紧了紧胸口围着的貂绒披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罗衣双眸微黯,沉沉说道:“我如果不离开战云城,会怎么样?”
渊离微微愣了下,方道:“顾长清在战云城不能逗留太久,他许是会想办法将你直接带走。而他的行为势必会激发其他方势力的人侧目,所以你的安全,饶是顾长清也不能保证。他虽然现在靠着自己拼命的架势在军中夺得了一席之地,但比起顾将军父子二人在军中积威日重,根基颇深,顾长清还是缺了一些历练和人脉。”
罗衣缓缓吐了口气,“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离开,便会成为一块香饽饽,任是谁都乐意去咬上一口?”
许是对罗衣这样自我解嘲般的比喻感到好笑,又有些忧心,渊离轻笑着长叹了口气。说道:“罗衣你不傻,你懂,在你身上留着的孟氏一族的族宝,会是多么重要的存在。有了那两样东西,不仅拥有可以号令孟氏一族的力量,而且传闻中,族宝中有孟氏一族积年日久而累积起来的财富,是孟氏一族的根。富可敌国的财富。谁不想分一杯羹?”
可是现在。她却断断不可能将族宝让出去。
罗衣想自嘲地笑两声,却是笑不出来。她想,当年她亲娘在临终前将东西给了她,从心底里来说,是想给她留一条生路。她娘必是希望他们兄妹三人最终还是能返回孟氏一族去的。不然,为何在他们被逐出族籍。在爹死、兄散,在她娘潦倒零落的情况下,她娘仍旧没有说过要让他们改姓改名?
姓氏。是伴随一个人一生的重要标记。它是一个家族的印记,是一个家族名誉的勋章。她娘没想过让他们改姓,作为家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古人而言。无疑是希望他们能“认祖归宗”的表现。
她不排斥。
可是却真心厌恶。
还魂石和阴阳符,两样孟氏一族的族宝,是她如今安身立命的本钱了。她不知道都有谁见过这两样东西,但既然谁都明白东西在她身上,却仍旧没有贸然来取。那么很显然的,他们还是谨慎的。
谨慎的原因,大概在于都知道孟氏一族有族宝,但族宝是什么,他们却并不太清楚。
孟氏族人或许知道,但自身家族的东西,会有人那么慷慨地将所有都告知别人吗?
她想,这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罗衣便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腰间。
她现在不敢再把还魂石正大光明地带在脖子上,她怕这样并不显得贵重的东西现于人前,会惹人遐想。所以她便只是把它放在腰间,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她都能一瞬间找到它的所在,是毁是给,都在她一念之间。
现在还无人知道她大哥将阴阳符拿去的消息,她不断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在不知道她大哥会把东西给谁的情况下,她宁愿她大哥现在只是带着连他自己都掌握不了用途的一张符纸,而并不是将东西奉在双手之上。
她也并不打算告诉别人,孟氏族宝被认为分开,一样在她这儿,另一样在她大哥身上。
渊离说过,孟氏祠堂里有东西可以响应孟氏族宝,既然没人将目光转移到她大哥身上,那么无疑的,能受到响应的,只有还魂石。
既然谁都想来分一杯羹,而她不愿意别人来染指她娘留给她的这个,不知道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的东西——
谁有能力,谁就来取吧。
她疲惫地低下头去,渊离暗叹了一声说道:“罗衣……我知道你心中不忿。诚然,这些东西都不该是你背负的,可你却已然背负了太多……”
她淡淡地笑了笑,沉声说道:“我觉得我累,我也觉得,我很亏。你看,我明明在战云城活得好好的,忽然被掳了,忽然被救了,又忽然遇到了故友,忽然莫名其妙约你外谈,然后,就忽然浑浑噩噩随你到了这儿。我的整个人生,好像都从来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即使我再积极,再慎重地过我的生活,总是会被命运拉到偏离我初衷的轨道上去。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每个人,从出生,到成长,到长大后渐渐衰老,都是必然经过的过程。”渊离低低地说道:“命运给了我们很多选择,但其实很多选择都是空的。因为那么多的选择里,你却只能选那一条。那么多的选择,你只能选那一条。”
他声音渐不可闻,罗衣微微偏了头看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疼。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转向了他的鬓角。
是谁说过那么一句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她和他都不老吧。她才十五及笄年华,而从他的样貌,他母亲的年龄推算,他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可何以他已有了青丝成了白雪,缘何他双眼中盛满了太多的沧桑?
惊才绝艳的渊离先生,一篇《警世言》震慑天下,却并不得当权者重用。饶是如此,渊离亦从未放弃过其实早已放弃他的朝廷,他用自己的行动支撑着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大楚皇朝,东北西走,南来北往间,他羸弱的身躯越发显得高大。
她欣赏这个男子的魄力,欣赏他坚定的信仰,也欣赏他并不不折手段的磊落。
于是她轻轻地说道:“渊离,我可能,还是会想法子离开的。”
不待他开口,她又清晰地说:“但是我,大概永远都无法讨厌你,无法恨你,无法责怪你。你是个好人。”
静坐的男子苦笑了一声,盘坐起双腿,温柔而静谧地看着她,那眼神中满溢的都是柔和,他整个人却是清隽的,像是注定孤傲一生,只能过梅妻鹤子生活的林浦,于那深山老林中陡然生出一种“深处有人家”的温馨错觉。
她以为是她的眼睛出错了。
她眨了眨眼,面前的男子还是那样,柔和地望着她,像是要望尽她的瞳仁里。
“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是不是对的,但是我知道,我若任由你留在战云城,可能这一生,我们就会错过了。”
她只听到他在她耳边这样说道:“罗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容貌虽美,眼底却藏着最深的抑郁。”
她怔怔地摇了摇头,他却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眼底蓦然发了光似的,嘴角都翘了起来。他说:“我是这世上第一个看到你心底的人呢……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了,你笑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在笑;你不笑的时候,亦可能在哭;而你哭的时候,定是心底撕心裂肺地疼。我都看得分明,那一次,你哭得那么惨烈,我就知道……”
他缓缓笑了起来,“我知道,那个女子那时的眼泪,会停留在我心底,很长时间。”
罗衣似是呆了一般,然后陡然面红耳赤。
渊离是在……表白?
她陡然一个激灵,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渊离那番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啊……
——“停留在我心底,很长时间”,这不是很明确的表白语吗?渊离……喜欢我?
——不对!渊离那种高阶文人,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么个百事缠身的麻烦人物?我这么一无是处的,人家会喜欢我哪里?
两种不同的思绪顿时在脑子里炸了锅,不断地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打来打去搅成一团。她时而自得时而怀疑,时而讪笑两声,时而又低沉下去。
这也不能怪她啊!她还从来没有听渊离这样形容过她在他心里的感觉。
原来,是第一次相见时,他就跟她一样,把对方记住了?
这样一想又觉得他们实在是有缘分,在一切阴谋诡计开始施行之前,他们便早已相识。
她这般小女儿作态自然惹得渊离侧目。他脸上带着笑,似是感慨地说道:“罗衣说你可能终会想要离去,可是……抱歉,我大概还是会想方设法将你留下来。蘅芜山很美,你相信吗?虽然一片蘅芜满山坡地盛开,没有花卉那般姹紫嫣红,绚烂迷人,但那一丛丛的绿,一片片的生机,总是让人感到天地辽阔,旷远心安。风一吹,香气弥漫,荡涤心魂。我死后,必会让人在那儿寻向阳一处,将我掩埋,面向太阳,闻着蘅芜香味,静躺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罗衣一时诧异,“你为何如此悲观?如今就想到死亡的事情?”
渊离笑了笑,并没回答。
她却见他伸手摸了摸他泛着白的鬓角。
她没有看到,宁静的车外,簌簌下起了白雪。
像是他鬓角渐渐转变成纯白的颜色。(未完待续)
罗衣香136_更新完毕!